南国的春天在忙碌中悄然走向尾声。空气里的湿热感与日俱增,预示着又一个夏天的迫近。校园里的蝉鸣尚未响起,但期末的氛围已然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宁晚感觉自己像一根被逐渐绷紧的弦。专业课的期末论文,社团活动的收尾工作,还有那份始终放在手边、需要反复咀嚼的牛皮纸文件袋里的内容,将她所有的时间缝隙都填得满满当当。与江野的邮件往来,频率变得更低,有时一周也未必有一次。内容也愈发精简,几乎完全围绕着某个具体的、阻碍她前进的思维节点展开。
她不再因此感到失落或不安。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沉浸在这种高强度的、需要极度专注的思维劳作中。她开始习惯,甚至享受这种沉默的、各自攀登的状态。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在某个她暂时无法完全理解的维度里,进行着或许更为艰苦的跋涉。而这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陪伴和鞭策。
一个闷热的周五傍晚,宁晚在图书馆里对着一堆关于“网络结构与创新扩散”的文献资料,试图完善她那篇行为经济学课程的期末论文框架。一个关键的数学模型成了拦路虎,她反复演算,总觉得缺少一个约束条件,导致结果无法收敛。
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尝试了多种思路,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烦躁感如同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她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上。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打开邮箱,简洁地描述了遇到的问题,附上了她推演到关键步骤的草稿扫描图。邮件发送出去,她没指望立刻得到回复,只是作为一种思路的梳理和寄存。
收拾好东西,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图书馆。夜风带着未散的暑热,吹在脸上并不舒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社团的群消息,没有立刻去看。
直到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她才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江野的邮件回复提示。时间显示,是在她发送邮件后不到半小时。
她有些意外,点开邮件。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短,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三行:
1. 参考 Attached pdF,第 17 页,定理 2.3。
2. 你的假设忽略了时间延迟因子 θ。
3. 引入 θ,重构约束。
附件是他提到的那篇 pdF 文献。
宁晚瞬间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她打开床头灯,拿出笔记本和笔,下载附件,直接翻到第 17 页。那是一个关于动态网络系统中信息传递稳定性的数学定理,严谨而冰冷。
她对照着定理,再看自己卡住的那个步骤,目光聚焦在他指出的“时间延迟因子 θ”上。如同迷雾被一道闪电劈开,那个一直模糊不清的关隘,骤然变得清晰可见。她之前所有的推演,都基于一个即时反应的理想化假设,而现实中的信息扩散,必然存在延迟和惯性。
她抓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重新演算。引入他提到的 θ 因子,调整约束条件……之前散乱的线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迅速归位,编织成一张严密而自洽的逻辑网络。
当她写下最后一个等号,看着那收敛而优美的结果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豁亮感冲刷着全身的疲惫。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学问题的解决,更像是在认知的版图上,又亲手开拓了一小块新的疆土。
她看着屏幕上他那寥寥数语的邮件,仿佛能透过这些冷静的文字,看到他如何在繁忙的间隙,一眼看穿她问题的本质,并精准地投递来最关键的那块拼图。
她没有立刻回复邮件道谢。那种澎湃的、智力上被点亮的兴奋,以及由此产生的、更深层次的感激,似乎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表达。
她关掉灯,重新躺下。黑暗中,心脏还在为刚才那“顿悟”的瞬间有力地跳动着。
窗外是南国寂静的夜,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不灭的星辰。
她知道,在北国的那座城市里,那个给予她指引的人,或许刚刚结束一天的实验或课程,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抬头看着同一片深邃的夜空。
他们没有对话,没有联络。
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一场跨越千里的思维共振,刚刚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传递与回响。她解决了一个难题,而他也一定在某个她未知的领域,攻克了他的关卡。
他们的乐章,各自谱写着不同的旋律与节奏,时而激昂,时而舒缓,偶尔会有短暂的休止。
但宁晚知道,这乐章远未结束。
每一次无声的回响,每一次思维的碰撞,都在为最终那宏大而和谐的交汇,积蓄着力量。
夜更深了。
而她带着解题后的满足与宁静,沉入了睡梦。
梦里,似乎有星光指引,前路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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