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离庐州三十余里扎好营,准备明日与江淮巡抚、庐州知府等人会面谈判,便有亲兵前来禀报:“大都督,营门外驶来一辆马车,有一老者求见。”
会是谁此时来见他呢?秦戈百思不得其解,吩咐亲兵将人带到他的帐篷。
“王……前辈,您老怎么来了?”见到来人,秦戈十分惊讶。
王公公一言不发。此时马车的帘子掀开,李嬷嬷搀扶着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下了车。
“末将参见郡主。”秦戈一愣,马上躬身行礼道。将三人迎进帅帐,秦戈挥退了帐中诸人。
亲兵奉上茶来,王公公喝了一口皱眉道:“秦将军,你平时就喝这种茶么?”
“嘿嘿,前辈,您有所不知。别看这茶水又苦又涩,可它劲大、提神,喝完后再喝白开水,那水都是甜的。”秦戈笑嘻嘻地道:“您喝的那些茶,香则香矣,就是味道太淡了些。”
“老朽倒是无所谓,可你用这种如苦药般的粗茶招待郡主,未免有些怠慢了罢?”说完,王公公抛出一个小纸包道:“去,让人泡这个。”
“好嘞。”秦戈接过纸包,正要起身往帐外走。
“算了,就喝这茶吧。”此时的陈毓已经除去帷帽,端起茶杯,用丝巾将杯沿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浅浅地尝了一口。
入口的苦涩让她难以下咽,但见三人都紧盯着自己,陈毓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不知郡主和两位前辈找在下有何吩咐?”秦戈将那小纸包塞入自己的怀里,道。
陈毓神色凝重,沉吟半晌后才道:“太皇太后身体抱恙,遣人来叫我回京城一趟。”信使只是说太皇太后身体偶感不适,加上想念陈毓,便让她回京。只是陈毓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秦戈打心底里十分敬重太皇太后,要是没有老太太在京城撑着,陈浒和朝廷不知会使出多少阴招,为难徐牧之和秦戈他们。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要紧吧?在下倒也略懂一些医理,需不需要我跟着去京城?”秦戈真诚地道。
“嘁,就你那三脚猫的工夫,好意思拿出来说?要请也请小草。”王公公鄙夷地道:“是太皇太后指名道姓让你一同前往金陵,我们只是顺道来通知你一声。”
“太皇太后要见我?”秦戈虽然与陈毓和王公公往来甚密,但与太皇太后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不知为何此时要召见他。
“京城的局势波诡云谲,前不久御史大夫关正岳被全家灭门,蒙古大军又兵临城下,或许,太皇太后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吧。”王公公深思过这个问题,这也是他得出的答案。
陈毓低头不语,李嬷嬷脸上则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毓觉得明日陪同秦戈面见庐州相关官员后,再一起启程前往金陵。秦戈将帅帐让了出来,自己则去金胜的营帐里将就一宿。
夜半时分,帅帐处传来慕容七七的呵斥:“什么人?竟敢夜闯魏军大营。”随即便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秦戈心中一惊,身形一闪,人已出了营帐,往帅帐奔去。有王公公、李嬷嬷,还有慕容七七,陈毓应该没什么危险,可是打斗声一直没有停歇,可见来人的修为绝非寻常。
秦戈抵达时,早有数百名士卒将帅帐团团围住。中间空地处,慕容七七正与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激斗正酣。王公公站立于帅帐门口,神态闲适。
经过仔细观察,秦戈发现那中年男子修为远在慕容七七之上。慕容七七本就修习甚广,不想对方比她更杂,慕容七七完全被压制住。
不知为何那人并未下杀手,好像在伸量一位晚辈的武艺。
“大都督,要不要兄弟们一起上?”金胜低声对秦戈道。
“不用。”秦戈道。王公公没有出手,说明此人没有太大恶意。
秦戈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只是不能十分确定。又观察了一会,慕容七七已经左支右绌,显露败相,他才大声道:“沐七,退下。让秦某向这位前辈讨教讨教。”
慕容七七收招后退,中年男子也未趁势追击,只是气定神闲地道:“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慕容轩也算是有些手段。”
“晚辈秦戈,谨向前辈讨教几招。”秦戈上前几步,朗声道。
“你就是秦戈?”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有些英武,只是身上的煞气未免太重了些。”
秦戈正要答话,那人忽然欺近身来,一指点向他的眉间。秦戈忙全力运转千影步,侧身闪避。可无论他怎样腾挪,他的身形已经幻化成了一道青烟,那两根手指始终指向他的头颅,无法摆脱。
秦戈拔剑,使出“抱朴剑法”,一招“鹰击长空”自下而上,劈向对方手腕。那人手指轻轻一晃,点在斫道剑上,“当”,竟发出金铁撞击之声。
一股浑厚的内力从剑身上汹涌而至,秦戈忙运转“移花接木”,左手一掌拍出,将那股内力叠加自己的真气,击向中年男子的胸膛。
那人没有闪避,“啪”,秦戈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胸口。
“好。”周围士卒爆发出一阵喝彩。王公公表情依然平静,慕容七七和金胜神情肃穆。
秦戈感觉那一掌仿佛打在虚无处,正当他一愣神间,剑身和左掌同时传来两道更凶猛的内力。秦戈无法再使用“移花接木”,只得屏气凝神,全力抵御对方的内力。
刚才秦戈得手,喝彩声还未断绝,场中的局势就发生了逆转。只见中年男子形态自若,而秦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豆大的汗珠不断流淌而下。
慕容七七和金胜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帮忙,可不知何时王公公已经来到他们身旁,道:“不必担心,此人对秦戈没有恶意,只是助他修习。”
慕容七七和金胜望着场中手臂颤抖、满脸痛苦的秦戈,有些不敢置信。他们都知道秦戈与王公公之间的交情,应该不至于欺骗他们吧?
秦戈感到两股内力正步步紧逼,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向他的头顶。他已经使出了十二分功力,但依然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眼见一股内力沿着任脉的肺腧、风门、大杼、天柱诸穴往玉枕穴而去,另一股则通过至阳、灵台、身柱、大椎、哑门等督脉诸穴冲击风府穴,秦戈心急如焚。只要内力到达风府穴、玉枕穴,就算神仙来了,都也无可救药了。
忽然他福至心灵,体内“噌噌噌噌噌”,体内的弓弦断裂之声不断响起。两股内力从秦戈的丹田内疾速冲去,竟然从中截断了那人的内力,解除了秦戈的危机。那两股内力并未停下,而是继续上行,与秦戈的另一股内力融合,并迅速将侵入体内的异种真气逼出了体外。
“啪啪啪”,剑身与手指、手掌与胸口的交接处,不停地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嘿”,那人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而秦戈则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不等慕容七七 等人反应过来,王公公已经飞身上前,搭了搭秦戈的脉后,才松了一口气。
“锵锵锵”,所有的将士都抽出兵刃,准备对那中年男子发起围攻。
“住手,秦将军并无大碍。”王公公喝道。
慕容七七看出了些许端倪,挥手止住了众将士的躁动。她曾记得父亲和师父都说过,有一种古老的练功方法,就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在生死存亡间迸发出人体的最大潜力,对修习有着数不尽的益处。只是尺度极难把握,弄不好就会走火入魔,甚至身死当场,后世几乎无人再去尝试。
适才两人的较量,虽然数招间就分出了胜负,可其中的凶险只有当事人清楚。但当见到王公公的神情,慕容七七知道这次秦戈闯了过来,而且受益匪浅。
不一会,秦戈悠悠醒来,调息了片刻后,他立刻起身向那人深深一礼,道:“多谢前辈不计前嫌,助晚辈修为突破瓶颈。”
“哈哈哈,不计前嫌,说得好。”那人哈哈大笑,与王公公两人并肩走入帅帐之中。
见秦戈安然无恙,还对那人恭敬有加,慕容七七虽然知道些实情,还是长长吁了一口气。令众人散去,秦戈与慕容七七两人也进入营帐内。
陈毓正在亲自泡着茶,王公公和那人正坐在一旁,欣赏着她的茶艺。
两人头都没抬,秦戈侍立片刻后道:“郡主,两位前辈,晚辈能否讨杯茶喝?”两人同时瞪了他一眼,秦戈立马噤声。
等到第一道茶泡好,陈毓还是给了秦戈与慕容七七一人一杯。那人和王公公先闻了闻茶香,随后一口饮尽,茶水在口腔中停留片刻后,才吞入腹中。
“唉,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正宗的茶道了。”那人满足地叹息道,忽然话锋一转,问秦戈道:“你知道我是何人?”
“天下第一人、昆仑派掌门何前辈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秦戈恭谨道。试想全天下能几招内制服秦戈,又与王公公相识的大宗师,除了此人还有谁?
“天下第一人?呵呵,还不是被你屡次打败了?”何三忧不再隐瞒,有些自嘲道。
慕容七七早有猜测,可见何三忧自承身份后,依然震惊万分。她忙放下茶杯,躬身道:“天机门弟子慕容七七参见何掌门。”
“慕容七七?天机门第一杀手?呵呵,咱俩都是第一,不必拘谨。”何三忧笑道:“小丫头,你的天赋不比这小子差,只是际遇不及他而已。”
秦戈和慕容七七没料到,这位挑起过突厥、吐蕃入侵中原,刺杀过魏高祖,差点毒死灵武帝、颠覆大魏政权的何三忧,竟然表现得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与传闻中的深谋远虑、杀伐果断的昆仑派掌门毫不相干。
陈毓也是一脸惊愕,她望着一身戎装的慕容七七,哪能看出半分的女人神韵?不知徐文汐知不知道,秦戈身边有这么一个女子?
“不知前辈此次下山,又有何大手笔?”秦戈虽然心底认同何三忧的很多观点,但对他的所作所为却颇为反感。此时见他突然现身于自己的大营,自然要将其中的缘由打听清楚。
“不用担心,这次何某只是应故人之邀,前往京城叙旧罢了。”何三忧道。
原来也是受到太皇太后的召唤,秦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至少目前不用与他敌对。
翌日辰时,庐州府的官员如约而至,当秦戈介绍完帅帐内的诸人后,江淮巡抚和庐州知府不作丝毫犹豫地答应了荆州军的所有条件。庆亲王府郡主、太皇太后贴身大太监,还有一个昆仑派掌门,三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唬人。庐州官员当时大气都不敢喘,签完契约后便都恭敬地后退至帐门外,急速离去。
交接完庐州事宜,五人一车两马,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慕容七七也想跟着去,但京城局势太过复杂,秦戈不想多生事端,便劝阻了她。
“前辈,为何您愿意帮我?”途中,秦戈对何三忧愿意出现在与庐州府官员的谈判中,并亮出自己的身份颇为不解,于是忍不住问道。
“早年间,何某的手段过于激烈了些。经过这些年的反思,或许你与徐牧之的方式更为稳妥。”何三忧沉吟半晌后道:“帮你,其实也是帮自己。”
秦戈不禁暗自钦佩何三忧的胸襟气度,能直面自己的过去,也能承认他人的长处。
“前辈,您的很多见解,晚辈都是赞同的。方法嘛,因人而异,或许某些时刻前辈的方式更为有效。”秦戈也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何三忧恬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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