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已经一个多月,秦戈闭门不出。除了每天秦母或者小鸭子送饭外,谁来探访也不出来。
长孙百里、顾非等人三天两头就往秦戈的小院子跑,陈毓、徐文汐、王公公来过两次,督武司何大人、长安知府曾大人也都来过,可秦戈还是呆在自己的小屋内,不愿见面。
这日,徐守业、徐文汐兄妹带着一个人到来,才终于叩开了秦戈的房门。
“一天到晚像个娘们一样,躲在屋子里哭哭唧唧,哪还有我崔门弟子半点的样子?”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顾成坤,望着跪在地上瘦脱了形的秦戈,说不心疼是假的,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必须打醒颓废的他:“你不去找罪魁祸首,为师祖、师姑他们报仇雪恨,还有脸在这里哭?崔师妹……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鄙视唾弃你。”
“师父……”秦戈趴在地上恸哭。
“别哭了,出来陪师父喝一杯。”顾成坤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过了许久,秦戈终于起身走出了房门。
顾成坤当初在华严派内乱时,见大势已去,便奋力杀出了重围。后被卫家的人追杀,身受重伤,绝望之时被一个道长救下,带到一个偏远的道观。那道长并未把道号告知顾成坤,只是传授了他一套心法便飘然离去。这些时日来,他都在那个道观内养伤、修习,直到他听说曹震被杀、卫家叛国,才走出道观,来到长安。
“崔师妹走了,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怎么办?那些仇家,公孙家、卫家还不要偷偷笑死了。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亏你做得出。”顾成坤一边喝着酒,一边训斥着秦戈。
秦戈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徐文汐就在旁一杯接一杯地续着。她和陈毓并不知道秦戈口中的“崔师姑”原来是他的情侣,现在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对他的爱慕和敬重更为深沉。
“还有一个元凶,那就是突厥蛮子。如果不是他们入侵魏国,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徐守业要将秦戈的痛苦转变为仇恨。
徐守业在秦戈离开的第二天就来到了长安。他第一时间去了华严镖局,见秦戈不在,和徐文汐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去游历三秦。今天他刚回来,就在城门口碰巧遇见了也是刚到的顾成坤,等他们从长孙百里等人口中知道秦戈的事情后,就直接过来了城北。在巷子口又碰到徐文汐,于是三人一起来到秦家。
秦戈心中报仇的欲火,被师父和徐守业的三言两语点燃:是啊,师祖、师母他们的仇还没报,莹儿也是间接被那些人害死的,就算要追随莹儿而去,也要拿那些人垫背。秦戈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现在三方仇家里公孙家最弱,不过公孙家为朝廷立下了大功,现在就找他们复仇,道义不站在我们这边,朝廷也不会袖手旁观,殊为不智。”徐守业见秦戈重新振作起来,于是细细分析道:“突厥蛮子嘛,西域、蒙古有反抗之意,后方不稳;治理地方无策,民心不向;久攻秦雍不下,后继乏力。不过突厥伊力可汗知人善任,国师阿史别雄才大略,大王子柯罗及其将士勇猛善战,短期内还能与我魏国相持。只有卫家,背叛朝廷,依附于突厥,朝廷和百姓恨之入骨;虽然聚集起了数万兵马,但内部派系林立,为难当头时必作鸟兽散;突厥蛮子并不如何看重卫家,只是把他们当作一面旗帜,激发朝廷与门阀世家之间的矛盾,吸附不甘于人下之人。所以,嘿嘿,咱们就先从卫家下手。”徐守业一脸阴笑。
“你是怎么做到大言不惭而脸不红的?”徐文汐讥讽道:“卫家再不济,也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可以对付的。”
“我们?什么时候汐儿也成了‘我们’了?”徐守业调侃道。徐文汐脸一红,扬手就要打。
徐守业继续道:“这条大计自然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首先,要有人进入边军,取得一定的兵权;其次,要借势,借太子、郡主的势;然后,离间突厥与卫家的关系;第四,惑乱卫家的军心;最后嘛,就将卫家一网打尽。”
秦戈和顾成坤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哪有什么权谋心计。而且徐守业说得轻巧,第一步取得兵权就难上加难。
望着秦戈二人茫然的表情,徐守业解释道:“有太子和郡主之势,再加上我家老爷子的余荫,以秦兄弟之能,一年内混个校尉应该不成问题吧。”
“可是太子、郡主为什么要帮我们?”顾成坤不懂就问。
“不是有‘我们’徐大小姐在吗?”徐守业戏谑地望着徐文汐。
“这个……,嗯,或许大概能帮上点忙吧。”徐文汐是真不想和太子扯上太多关联,不过可以让郡主去游说,郡主不是也对他有些意思么?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心机女了,徐文汐有些懊恼。
“这里是我家老爷子写给秦州副将和雍州守将的两封信,他们二人曾受过老爷子的恩惠,看到信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徐守业掏出两封信,递给秦戈。
徐守业还真是未雨绸缪啊,可他的这番心意也让秦戈十分感动。秦戈接过信,放入怀中,他没打算用信去为自己铺平道路。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讨论一下如何培植咱们的嫡系了……”徐守业宛如一个狗头军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谋划。
秦戈和顾成坤有些佩服地看着徐守业,连徐文汐都有些诧异:“二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旁门左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然也有阴谋诡计。”徐守业得意洋洋。“还有个问题,秦兄弟,你现在的修为是几品?”
“你猜。”秦戈经过顾成坤和徐守业这么一开导,心情也没那么压抑了。
“七品?”徐守业道。
“再猜。”
“八品?”徐守业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不可置信。顾成坤和徐文汐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顾成坤修习了那道长传授的心法后,已经摸到了七品的门槛,现在和秦戈一比,简直就是个笑话:“唉,以后我叫你师父吧。”顾成坤难得幽默一回。
徐氏兄妹离去后,秦方氏安排了住处让顾成坤休息。见顾成坤一来,秦戈便不再颓废,秦方氏对这个师父十分感激。冯管家说要去找老友铁师,离开了长安,现在这个宅子里只有秦氏母子及张满仓、小鸭子四人,空余房间很多。
秦戈边想着找个机会去把郭有乾兄弟召唤回来,边来到前厅,看到张满仓和小鸭子正窃窃私语,从外面回来。两人抬头一看,见秦戈竟然走出了房门,惊喜交集,然后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分开了一丈。
秦戈心里一酸:“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小黑子,你把伯父也接过来吧。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和小鸭子把事给办了。”
小鸭子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张满仓结结巴巴道:“不……不急,再……再过段时间。”他是怕秦戈触景生情。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要去投边军了,你在我投军之前把婚事办了吧。”
“什么?你要去投军?”张满仓和小鸭子同时抬头,惊讶地看着秦戈。
“嗯,小黑子,你别想那么多,明天你就出发去接伯父。小鸭子,你有什么亲人,我和你一起去接。”秦戈道。
“我……我是一个孤儿,自小就和小姐一起长大。”小鸭子泫然若泣。
秦戈心下一阵黯然,道:“我收你当我义妹吧,你可愿意?如果小黑子欺负你,为兄帮你出头。”
“我……我自然愿意。”小鸭子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掉落下来,心想要是小姐在该有多好,“他……他也不会欺负我的。”
秦戈回到华严镖局,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长孙夫人和柳岑更是拉着他珠泪涟涟。
“蠢婆娘,拉拉扯扯地干什么?”长孙百里喝道。
议事厅内,秦戈将他准备投军的事情告知了长孙百里、程向等人,以后华严镖局还是长孙百里当总镖头。众人惊问原因,秦戈沉默不语。
众人见秦戈从军之意已坚,便不再多言。秦戈又将小黑子即将成亲的事情说了,议事厅内顿时欢呼一片。
“顾师兄,师父已经回来了,你与长孙姑娘的事也提上日程吧。要不,和小黑子一起办?”秦戈看向顾非。顾非已与父亲见过面,本想和他一起去秦家,但被顾成坤制止。
“这个……这个,还是父亲他们定吧。”顾非扭捏道。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坚毅:“不过,顾某也要投军。”
“我也要投军。”韦赞、张路等几个华严派弟子争先恐后道,连萧云天都跟着凑热闹。
“胡闹,你们走了华严镖局怎么办?没有一点大局观。”秦戈厉声道。
“你不也去投军吗。”顾非低声嘀咕道。长孙百里瞪了他一眼,顾非马上老实了。
秦方氏认了小鸭子作干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并在秦家那个胡同买了一套小宅子送给她。张满仓父子怎么也不肯答应,最后秦方氏只好收了一半的宅子钱。
张满仓还抱怨秦方氏偏心,不认他作干儿子,却认小鸭子作干女儿,被秦方氏好一顿训斥:“认你作干女婿,还想怎么样?”顾成坤也在城北买了一套宅院,离秦家不远。
一个月后,华严镖局张灯结彩,双喜临门。与华严镖局有些交情的贵客络绎不绝,郡主、王公公、曾大人、何大人等都托人带了礼物,徐氏兄妹则是亲自登门。
秦戈、顾成坤、长孙百里等人喝得酩酊大醉,徐守业居然也喝得人事不知,徐文汐、柳岑等人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天醒来,秦戈头痛欲裂,口渴难忍,昨天他完全没有用内力逼出酒气。他正想起身找水喝,一只玉手递了一杯茶水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徐兄呢?”秦戈抬头见是徐文汐,诧异道。
“二哥在隔壁,昨晚你们俩非得还要喝,所以就来你们家了。”徐文汐微羞道。
秦戈一口将茶水喝完,沉默了片刻后,神色肃穆道:“徐小姐,秦某或许无福消受您的情意。希望您能另……另……”
“我知道。”徐文汐打断了秦戈的话,“昨晚秦兄把文汐当作了那女子,拉着我的手不放,秦伯母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
“对……对不住。”秦戈的酒一下就被吓醒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哭得很伤心,嘴里不停念着她的名字。”徐文汐眼睛里完全没有戏谑之意,有的只是深情:“虽然相逢恨晚,不过,毕竟还是相逢了。”
说完徐文汐转身离去,留下秦戈一人怔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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