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0日, 农历十月廿一,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出行, 忌:作灶、塑绘、行丧、词讼、伐木。
我叫陈默,名字里带“沉默”,干的也是沉默的活儿——在芜湖市郊的“爱心宠物收容所”当看护员。2025年12月10日,农历十月廿一,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祈福,忌行丧、词讼。可对我和剩下的五十五只狗来说,今天既不宜也不忌,只是又一个充满低吼与血腥味的普通日子。
收容所的铁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震落了几片早已锈蚀的漆皮。眼前是两排简陋的狗舍,每间不过四五平米,关着两三只狗。它们并非寻常流浪狗,而是三周前从淮南一处私人流浪狗基地“救”出来的幸存者。
“救”这个字用得有些讽刺。那基地原本收容了一百多条流浪狗,负责人不知是资金链断裂还是单纯忘了,连续二十多天没投喂一粒粮食。饥饿让那些温顺的宠物犬变成了同类相食的野兽。等到动保组织破门而入时,只剩下五十五条还活着,每一只嘴边都沾着同类的血和毛。
媒体报导时用了“狗吃狗”三个字,配图打了马赛克,但文字描述足以让人做噩梦。报道最后轻描淡写地提到:“剩余55条狗已被转移至专业机构妥善安置。”
“专业机构”就是我们这儿。
我穿上加厚的帆布工作服,戴好护臂和手套,检查了腰间的电击棒和麻醉枪——这些都是所长特批的,平时用不上,但对这批特殊的“住户”,没人敢掉以轻心。
“陈哥,早。”小王从办公室探出头,脸色苍白,“昨晚……昨晚二号舍又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死几只?”
“一只。”小王压低声音,“被同舍的两只分食了,只剩骨头和皮。监控显示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小时。”
我点点头,没说话。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收容所本已狗满为患,这批特殊“住户”只能挤在一起。饥饿的记忆似乎烙进了它们的基因,即使现在每天喂食两次,它们仍然会为了一根肉骨头互相撕咬,直至死亡。
我走向饲料间准备早餐,路过三号舍时停下了脚步。
三号舍关着三只狗:一只断了左前腿的德牧,一只瞎了右眼的边牧,还有一只杂种土狗,体型最小,却最让我不安。它通体黑色,只有胸口有一撮白毛,形状奇怪,像一只眼睛。我们都叫它“黑子”。
黑子从不参与抢食。它总是蹲在角落,等其他狗吃完才慢慢上前,舔食残留的碎渣。但每当舍内发生争斗,它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胜利者身后,咬断对方的喉咙。
更诡异的是,它似乎认得我。
此刻,黑子正隔着铁栅栏盯着我,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不是狗的眼神——至少不是正常狗的眼神。狗的眼睛会有情绪:快乐、恐惧、乞求。黑子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观察,在计算。
“看什么看。”我低声嘟囔,加快脚步离开。
配好饲料,我开始逐个狗舍投喂。这是每天最危险的环节,我必须打开小窗递进食盆,同时防止狗扑出来。大多数狗见到食物会疯狂冲撞栅栏,口水混着昨天的血渍滴落地面。
到了七号舍时,出事了。
七号舍关着两只比特犬,都是“狗吃狗”事件的幸存者。它们浑身伤疤,一只少了半只耳朵,另一只脖子上有道狰狞的咬痕。当我打开投食窗的瞬间,两只狗没有扑向食盆,而是同时撞向铁窗!
“砰!”
加固过的铁窗竟被撞得变形,其中一只的鼻子已经挤了出来,獠牙离我的手腕只有几厘米。我猛然后退,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电击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黑子低沉的一声呜咽。
很轻,几乎听不见,但两只比特犬的动作同时僵住了。它们缩回脑袋,夹着尾巴退到狗舍角落,开始发抖。
我愣在原地,手中的电击棒还没抽出。
“陈哥!你没事吧?”小王闻声跑来,看到变形的铁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
“加固所有窗户。”我哑着嗓子说,“今天就办。”
小王点点头,脸色更白了:“所长说今天有记者要来采访,让我们……让我们把狗收拾得‘温馨’一点。”
我几乎笑出来:“温馨?这些狗连同类都吃,怎么温馨?”
“所长说可以挑几只温顺的,暂时移到接待室那边做样子。”小王避开我的目光,“他还点名要黑子。”
“不行。”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黑子看起来最安静,不叫不闹,记者肯定喜欢。”
“正因为它太安静了。”我无法解释那种直觉,只能强硬地说,“换一只,随便哪只都行,除了黑子。”
小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的表情,把话咽了回去。
下午两点,记者果然来了,一男一女,带着摄像设备。所长亲自陪同,满脸堆笑,介绍我们如何“科学救治”和“人性化关怀”这些受过创伤的动物。
我按照吩咐,把五只相对温顺的狗带到了接待室。它们洗过澡,毛发梳理过,看起来几乎像正常的宠物狗。几乎——如果你忽略它们眼中挥之不去的警惕,以及闻到陌生人时喉咙深处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低吼。
记者中的女性蹲下身,试图抚摸一只金毛:“它们真可怜,经历了那样的事……”
她的手还没碰到狗毛,金毛突然暴起,一口咬向她的手腕!
“小心!”
我一把拉开记者,金毛的牙齿擦过她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料。摄像师吓得后退,设备差点摔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所长连忙打圆场,“这只可能还有点紧张,我们换一只……”
“不用了。”男记者脸色难看,“素材够了。”
他们匆匆离开,所长跟出去道歉。接待室里只剩下我和五只狗。金毛已经恢复平静,趴在地上,仿佛刚才的袭击从未发生。
我蹲下身,检查它的牙齿。齿缝间有暗红色的残留物,不是血,更像是……生肉。
昨晚七号舍死的那只狗,尸体被发现时少了条后腿。
我猛地站起,环视五只狗。它们都安静地趴着,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些狗不再是狗了。它们是被饥饿改造过的某种东西,表面上维持着狗的形态,内里已经完全异化。而那场同类相食的经历,似乎让它们学会了某种……协作。
傍晚喂食时,我特意绕到三号舍,多给了黑子一块肉。
它没有立刻吃,而是抬头看我,尾巴极其缓慢地摇了摇——第一次。
“你想干什么?”我低声问。
黑子低下头,开始进食。它的吃相很文雅,不像其他狗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像在品尝。
我离开时,感觉背后有目光跟随。回头,黑子又站在栅栏边,静静看着我。
当夜,我值班。
收容所的夜从不安静,犬吠、抓挠声、呜咽声此起彼伏。但今晚格外不同——太安静了。
我坐在监控室,看着十六个分屏画面。大多数狗都趴着,没睡,只是趴着,头朝向同一个方向。
三号舍的方向。
黑子站在舍内中央,其他两只狗趴在它身后,像朝臣面对君王。更诡异的是,其他狗舍的狗也以同样姿势朝向三号舍,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
就在这时,黑子抬起头,直视摄像头。
它知道我在看它。
我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手不由自主摸向电击棒。
黑子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或者看起来像哈欠。然后它转身,回到角落趴下。几乎同时,所有狗都动了,恢复正常的姿态,有的开始走动,有的躺下睡觉。
一切恢复正常。
除了七号舍。那里只剩下一只比特犬,茫然地在舍内转圈。它的同伴不见了。
我冲出监控室,跑到七号舍前。铁门锁着,栅栏完好,窗户虽然变形但缝隙不足以让狗钻出。可那只比特犬确实消失了,地上只有一滩半干的血迹,延伸到排水沟。
排水沟的盖子被顶开了,从里面望出去,是收容所的后墙。
后墙外是一片荒地,再往外是还没完工的开发区,晚上根本没人。
我对着对讲机喊小王,没有回应。打他手机,关机。
一种强烈的不安攥住我的心脏。我回到监控室,调出过去两小时的录像,用四倍速播放。
画面中,七号舍的两只比特犬一直安静趴着,直到凌晨1点47分。突然,它们同时站起,开始用爪子刨排水沟盖。那不是随意的抓挠,而是有节奏的协作:一只刨,一只望风,然后交换。
三分钟后,沟盖被刨开。其中一只钻了进去,另一只留在舍内,用身体挡住沟口。
它是在为同伴打掩护。
狗会有这种智力吗?会协作越狱,还会掩护?
我继续快进,看到那只比特犬消失在沟里。留下的那只在舍内转了几圈,然后走到栅栏边,低下头。
它在干什么?
我放大画面,看到那只狗正在舔食地上的什么东西。反复观看几遍后,我认出来了——是它同伴的血。不是新鲜血迹,而是已经干涸、嵌在地缝里的血。
它在清理现场。
我瘫坐在椅子里,浑身发冷。
手机突然响了,是小王。
“陈哥……”他的声音在发抖,“我……我在家。”
“你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不报告?”
“我……我不知道。”小王听起来很困惑,“我本来在值班室休息,醒来就在自己床上了。可我完全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我看向窗外,天快亮了。
“你今天别来了,请假。”我说。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对劲。”我顿了顿,“那些狗,它们……在计划什么。”
挂掉电话,我走到窗前。收容所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狗舍里开始有动静,早起的狗发出叫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太正常了。
我决定今天喂食时,给每只狗都加一点安定剂——这是兽医留下的,用于处理特别暴躁的个体。剂量很小,不足以让它们昏睡,但能让它们安静。
配药时,我的手在抖。
不是恐惧,是另一种东西:一种狩猎前的兴奋感,仿佛我不是在准备喂狗,而是在准备对付某种危险的东西。
而最可怕的是,这种兴奋感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仿佛我体内有另一个自己,正在慢慢醒来。
药混入早餐后,我开始喂食。
狗的反应出奇地平静,没有争抢,没有低吼,只是默默吃完自己的那份,然后趴下。药效起作用了。
轮到三号舍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加了药的食盆放了进去。
德牧和边牧立刻开始吃,黑子却一动不动。
它走到食盆边,嗅了嗅,然后抬头看我。
它知道。
我后退一步,手按在电击棒上。
黑子没有叫,没有龇牙,只是静静看着我。然后它低下头,开始进食,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我掺进去的安定剂是什么滋味。
喂完所有狗,我回到值班室,锁上门。
我需要思考。这些狗显然超出了正常动物的行为范畴。它们是幸存者,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生物,而地狱改变了它们。
那场持续二十多天的饥饿,那场同类相食的惨剧,是否让它们进化出了某种集体智慧?或者更糟——某种集体意识?
我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当一群动物经历过极端苦难,有时会诞生一只“王”,它比同类更聪明,更残忍,能统领整个群体。
黑子会是那只“王”吗?
手机又响了,是所长。
“陈默,记者那篇报道出来了,你看了吗?”
“还没。”
“他们拍到了狗咬记者的画面,现在网上都在骂我们虐待动物。”所长的声音疲惫又愤怒,“你当时怎么不看好那只金毛?”
“它突然袭击,我反应已经很快了。”
“我不管!现在舆论压力很大,动保组织要求我们公开所有狗的处置方案。有人建议……安乐死。”
这个词让我们都沉默了。
良久,所长继续说:“当然,这是最后的选择。但你要明白,如果这些狗再出什么事,比如攻击工作人员或者逃跑伤人,我们就没得选了。”
“我明白。”
“还有,小王今天请假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
挂掉电话,我打开新闻网站。头条果然是收容所的报道,标题耸人听闻:“地狱幸存的食同类犬,会攻击人类吗?”配图是记者被咬的瞬间,我的背影也在画面里。
评论区已经炸锅:
“这些狗应该全部处死,太危险了!”
“它们也是受害者,需要的是治疗不是死刑!”
“楼上圣母,等它咬死你孩子再说这话。”
“那个工作人员反应好快,救了记者一命。”
我关掉网页,不想再看。
中午,我去检查狗舍。安定剂起作用了,大多数狗在睡觉,少数醒着的也昏昏沉沉。
走到三号舍前,我愣住了。
黑子醒着,而且非常清醒。它坐在舍内中央,德牧和边牧分卧两侧,像守卫。更让我心惊的是,黑子的食盆空了——不是吃空的,是干净的,像被舔过无数遍,连药渣都不剩。
狗会故意吃下安定剂吗?除非它想适应那种药物,产生抗药性。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
我转身想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抓挠声。回头,黑子正在用爪子在地上划着什么。
不是随意的抓挠,而是有规律的线条。
我凑近栅栏,眯眼看去。
地上是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组不成图案,但似乎……像字母。
第一个划痕像“J”,第二个像“I”,第三个……
黑子抬起头,看我一眼,然后用爪子盖住了那些划痕,转身回到角落。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那些划痕是巧合,一定是。狗不可能识字,更不可能写字。
可为什么那么像“JIU”?
“救”?
还是“九”?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但当我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
不是狗的声音,更像是……人的。
我猛地回头,狗舍里一切如常,黑子已经趴下睡觉。
可我知道,它没睡。
它在等我离开。
下午,我做了个决定:我要查清楚那处私人流浪狗基地到底发生了什么。媒体报道语焉不详,只说是“粮食不到位”,但一百多条狗饿二十多天,这中间肯定有人发现了却未干预。
也许答案就在那场饥饿的开始。
我打电话给一个在淮南动保组织工作的朋友,问他知不知道内情。
“那地方?”朋友压低声音,“陈默,我劝你别问。水很深。”
“什么意思?”
“那个基地的负责人叫刘建国,以前是开狗肉馆的。后来转行动保,拿了政府补贴和民间捐款,但谁都知道他是挂羊头卖狗肉。他那里条件极差,狗挤在一起,经常病死饿死。”
“那为什么没人管?”
“因为他有关系啊。”朋友苦笑,“而且他特别会作秀,每次有检查都提前知道,把狗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次出事是因为他和上面闹翻了,补贴断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那些狗真的饿了二十多天?”
“不止。”朋友的声音更低了,“有志愿者说,早在一个月前,那里就开始减粮。刘建国好像在做某种……实验。”
“什么实验?”
“不知道。但有人说,他故意让狗饿到一定程度,观察它们的行为变化。他相信极端环境能让动物进化出特殊能力。”朋友顿了顿,“疯子一个。现在他跑了,留下这烂摊子。”
挂掉电话,我坐在值班室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实验?进化?特殊能力?
如果刘建国真的在做什么疯狂实验,那么这些狗可能不只是饥饿的受害者,而是某种……产物。
我想起黑子看我的眼神,想起那些狗反常的协作行为,想起排水沟里的血迹和消失的比特犬。
还有地上那些像字母的划痕。
天色渐暗,又到了喂食时间。
今天我没有加安定剂。我想看看,没有药物干预,它们会做什么。
晚餐时分,狗舍异常安静。狗们默默吃完,没有争抢,没有打斗,连低吼都没有。
这种安静比嘶吼更可怕。
喂完最后一舍,我正要离开,听到三号舍传来抓挠声。
黑子又在划地。
这次我没有靠近,而是躲在拐角处,用手机摄像头放大观察。
黑子的爪子在地上移动,动作精准得不像是狗。划痕越来越多,渐渐组成图案。
不是字母,这次是图形。
一个圆圈,里面有个点。
然后它抬起头,看向摄像头——不是我这边的真摄像头,而是它狗舍上方那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它在看监控。
它知道监控能看到它。
我屏住呼吸,看着它用爪子把图形抹掉,然后走到食盆边,开始进食。
但进食前,它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盆里的一块肉叼出来,放在地上,用鼻子推向栅栏方向。
推向我的方向。
它在……给我留食?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慢慢走过去,隔着栅栏看那块肉。是普通的狗粮肉块,没什么特别。
黑子停止进食,抬头看我,尾巴极其轻微地摇了摇。
然后它走过来,用鼻子把肉块又往前推了推,直到抵住栅栏。
我蹲下身,与它对视。
它的眼睛里依然没有情绪,但这次,我看到了某种……邀请。
它在邀请我接受这块肉。
我伸出手,穿过栅栏缝隙,指尖离肉块只有几厘米。黑子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最终,我没有碰那块肉,收回了手。
黑子看了我几秒,然后低头,自己吃掉了肉块。
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夜幕降临,我决定今晚留在收容所。小王请假了,我不能让这里无人看守。
午夜时分,我被声音惊醒。
不是犬吠,而是某种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爪子在敲铁栏杆。
我拿起电击棒和强光手电,悄悄走出值班室。
声音来自狗舍区。我关掉手电,摸黑前进,让眼睛适应黑暗。
月光透过高窗洒下,在地上投出栅栏的阴影。狗舍里,几乎所有狗都站着,面朝同一个方向。
又是三号舍。
黑子站在栅栏边,其他狗像朝圣者一样看着它。而黑子正在用右前爪有节奏地敲击铁栏杆。
哒,哒哒。哒,哒哒。
不是随意的敲击,而是有规律的摩尔斯电码节奏。
我大学时学过一点摩尔斯电码,这声音让我本能地开始解码:
哒(短)代表“·”,哒哒(长短)代表“-”?
不对,顺序乱了。我集中精神,试图分辨。
短,长,短。短,长,长。长,短,短。
SoS?
不,那是···---···。这是·-· ··· ·--·
R、S、w?
没有意义的字母组合。
就在这时,敲击停止了。
黑子抬起头,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它知道我在。
我们隔着二十米黑暗对视,月光照在它身上,那撮胸前的白毛格外显眼,真的像一只眼睛。
然后,黑子缓缓抬起右前爪,伸向栅栏外,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动作。
它弯曲爪子,模仿人类的手势,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它在叫我过去。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电击棒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声音打破了寂静。所有狗同时转头,几十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光,齐刷刷看向我。
黑子放下爪子,恢复正常的蹲坐姿势。
但它依然在看我。
我弯腰捡起电击棒,慢慢后退,一步一步,直到退入值班室的灯光范围。
关上门,上锁,我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刚才那是幻觉,一定是。狗不可能做那种手势,不可能敲摩尔斯电码,不可能有计划地协作。
可排水沟里消失的比特犬呢?地上像字母的划痕呢?记者被袭击时黑子那声阻止比特犬的呜咽呢?
太多异常,太多巧合。
我打开电脑,搜索“动物极端环境行为变化”“集体智慧”“狗的行为实验”。
搜索结果大多是无稽之谈,但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篇学术论文的摘要,标题是《长期食物剥夺对犬类社会行为的影响:一项为期60天的观察研究》。
作者是刘建国,发表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动物行为研究期刊”上。
我点开链接,需要付费下载全文,但摘要已经足够惊人:
“……实验组(n=15)在完全食物剥夺条件下第23天开始出现异常社会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非血缘个体间的协作捕食、简单工具的制造与使用、以及对人类语言命令的异常理解……第47天,实验组中诞生一只‘支配个体’,该个体表现出远超同类的解决问题能力,并能通过特定声音和肢体动作指挥群体行为……实验在第60天因伦理原因终止,所有个体被安乐死。”
刘建国真的在做实验。而且六十天?摘要说实验被终止了,所有狗被安乐死。
可我们这个收容所的狗,来自他的基地,那里发生的事和这个实验描述如此相似。
除非……这个实验没有真正终止。刘建国换了地方,继续实验,规模更大,一百多条狗。
而黑子,就是那个“支配个体”。
我继续搜索刘建国的其他发表,找到了更可怕的东西:一篇博客文章,发表于半年前,标题是《超越物种:饥饿如何唤醒沉睡的智慧》。
文章充满疯言疯语,但有一段让我脊背发凉:
“饥饿是最古老的老师。当生存成为唯一目标,动物会突破本能的限制,进化出全新的能力。我观察到,极度饥饿的狗会发展出类似语言的交流方式,会使用工具,甚至会……模仿人类。这不是训练的结果,而是生存压力下的自然进化。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我能创造出真正理解人类的狗,或者……让人类理解狗。”
下面的评论区有寥寥几条回复,其中一个Id问:“如果这些狗学会了人类的所有技能,它们还需要人类吗?”
刘建国回复:“问得好。那时候,也许人类才需要思考自己是否还需要狗。”
我关掉电脑,双手颤抖。
窗外的狗舍区又恢复了安静,但我知道,那安静下面涌动着某种我不理解的东西。
而最可怕的是,黑子似乎想与我交流。
它给我留食,在地上划痕,敲击栏杆,做手势……
它在尝试与我沟通。
为什么?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陈先生,我知道你在调查刘建国的事。那些狗很危险,比你想象的更危险。离开那里,现在。不要问为什么。——一个知情者”
我立刻回拨,号码已关机。
我走到窗前,看向狗舍。月光下,一切都静悄悄的。
但我能感觉到,那里有眼睛在看着我。
很多双眼睛。
而其中一双,属于一个不再是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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