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炭火日夜不息,药香弥漫。周景兰的高烧时起时伏,喂进去的汤药和参汤,十之七八都顺着嘴角流出。
她始终陷在深沉的昏迷里,只有偶尔痛苦的蹙眉和模糊的呓语,证明那生命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
朱祁钰几乎不眠不休。他不敢长时间待在暖阁内,怕引人疑窦,更多时候是守在隔壁房间或暖阁外的廊下。
王府小佛堂里那尊白玉观音像前,蒲团被他跪得几乎凹陷下去。
香烟袅袅中,他一遍遍祈求,往日不信神佛的人,此刻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渺茫的天意。他祈求她能熬过这一劫,祈求上苍垂怜这个受尽苦难的女子。
杭泰玲则成了暖阁内外的支柱。她一面要强打精神照顾周景兰,配合女医施治,一面还要应付来自王妃汪紫璇的试探。
汪紫璇敏锐地察觉到近来府中气氛不同寻常,王爷常宿外书房或小佛堂,杭次妃称病不出,连她身边的得力丫鬟也少见踪影。她派了心腹大丫鬟翠玲,以送补品、问安为由,几次三番想进杭泰玲的院子甚至暖阁探个究竟。
“次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王妃娘娘惦记得很,特意让奴婢送来血燕。”
翠玲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目光却机警地扫过紧闭的暖阁窗户。
杭泰玲裹着厚披风,由丫鬟搀扶着,脸色刻意营造出病态的苍白,在正房门口虚弱的回应:
“有劳王妃姐姐挂心,妾身那天在雪地里受了寒气,静养几日便好。血燕珍贵,翠玲姑娘带回去替我多谢姐姐,等我好了再去当面叩谢。”
她咳嗽几声,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疲态,将人挡在院中,绝不让其再进一步。
“娘娘病着,身边也没个得力人伺候,王妃娘娘让奴婢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翠玲不死心,还想往里凑。
“云儿她们伺候得很好。”
杭泰玲语气淡了些,
“我精神短,怕过了病气给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
她示意自己的丫鬟送客,态度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几次下来,汪紫璇虽未抓到实质把柄,但疑心更重,只是碍于朱祁钰近日冷峻的神色和明确的维护,暂时不敢强行探查。
夜最深时,暖阁内往往只剩下杭泰玲或唐云燕守候。这一夜,轮到杭泰玲在隔壁稍歇,唐云燕红着眼睛给周景兰换额上的冷巾。朱祁钰轻轻推门进来,他手中握着两样东西——一枚是多年前雪夜赠出、又几经波折回到他手中的螭龙纹玉佩,温润剔透;另一枚,则是周景兰当年为彻底了断、赠给他的黄玉玲珑,小巧玲珑,却似凝结着无数未尽之言与难言心绪。
他在炕边坐下,凝视着周景兰苍白瘦削的脸庞。昏黄的烛光下,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龙纹玉佩放入她冰冷的掌心,又将那枚黄玉玲珑轻轻放在玉佩之上,然后,用自己的手,将她虚握着玉佩的手合拢,包裹住。
触手冰凉,了无生气。朱祁钰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滴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也滴在那温润的玉石上。
“景兰……” 他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将额头抵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祈求神迹,
“醒来吧……求你了,看看这玉,我在这里……”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低语着,说当年的雪夜,说仁寿宫的回廊,说这些年的隐忍与思念,说自己的无能与悔恨。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最深切、几乎是从灵魂里掏出来的痛苦与恳求。暖阁内寂静无声,只有他压抑的泣音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唐云燕早已退到外间,捂着脸无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隐约的更漏声。朱祁钰哭得累了,胸前的伤也隐隐作痛,他只是那样靠着,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和生命力都传递过去。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掌心那只冰凉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朱祁钰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周景兰的脸。
她的睫毛,似乎颤抖了一瞬。紧接着,那覆盖在眼睑下、许久未曾转动的眼球,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包裹着玉佩和黄玉玲珑的手指,又轻微地蜷缩了一点,仿佛在无意识地感受那玉石的质地与温度。
“景兰?” 朱祁钰声音颤抖,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什么。
周景兰的眉头很轻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挣脱某种沉重的束缚。又过了漫长的片刻,她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目光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空洞地对着暖阁顶部模糊的承尘。渐渐地,那瞳孔开始聚焦,缓慢地转动,终于,落在了近在咫尺、满脸泪痕、眼中交织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朱祁钰脸上。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朱祁钰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膛。他想说些什么,想喊她的名字,想紧紧抱住她,但所有的动作和言语都卡在喉咙里。
巨大的喜悦过后,是骤然袭来的、冰冷刺骨的现实——他是郕王,她是被皇帝废黜、对外已失踪的庶人。此刻的亲近,对她,对王府,都是致命的危险。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仓促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动作太快,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却顾不上,只是慌乱地避开了她初醒迷茫的视线,声音干涩地朝外间喊:
“云燕!泰玲!她醒了!”
说完,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暖阁,只留下一个仓皇而寂寥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外。
他刚离开,唐云燕和闻讯匆匆赶来的杭泰玲就冲了进来。
“景兰!”“景兰你醒了!”
两人扑到炕边,看到周景兰真的睁开了眼睛,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又是哭又是笑。
周景兰的目光缓缓从空荡荡的门帘处收回,落回到扑在身边的两人脸上。她眼神依旧迷茫,带着大病初醒的虚弱和困惑。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话,却只发出气音。
杭泰玲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润湿她的嘴唇,又小心扶起她一点,喂了一小勺温热的参汤。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周景兰的意识似乎又清明了一些。
“……这……是哪里?”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几乎听不清。
“这是郕王府,在我院子旁边的暖阁里。” 杭泰玲握着她的手,含泪柔声道,“景兰,你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郕王府?周景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刚才朦胧中,似乎看到了朱祁钰的脸,还有他滚烫的眼泪,是梦吗?
“我……怎么了?”
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只有一些混乱恐怖的片段:漫天的风雪,陡峭的山坡,剧烈的翻滚撞击,彻骨的寒冷,还有濒死的黑暗与幻象。
“你在白云观被程道姑她们设计,独自去东边山坳砍柴,结果遇险,受了重伤,还在雪地里冻了很久。”
唐云燕哽咽着,又快又急地说,
“是郕王殿下带人找到了你,把你救回来的!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吓死我们了!”
郕王……救了她?周景兰怔怔地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门口。方才那仓皇离去的身影,不是幻觉。
杭泰玲轻轻抚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温声道:
“景兰,你还记得是怎么摔下去的吗?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周景兰闭了闭眼,努力拼凑那些碎片。
“有人……推我……”
她极其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额角伤口又隐隐作痛。
杭泰玲和唐云燕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愤恨与了然。
“都过去了,景兰。” 杭泰玲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外面的事,有我们。白云观那边,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她们不敢再害你,也以为你总之,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什么都别想。”
周景兰虚弱地点了点头,巨大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但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她微微松开手,看到了那枚静静躺在她手心的龙纹玉佩,以及叠在其上的、那枚小小的黄玉玲珑。
温润的玉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体温。
《嫁朱祁镇,我掀翻大明后宫》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皮皮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皮皮读书!
喜欢嫁朱祁镇,我掀翻大明后宫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嫁朱祁镇,我掀翻大明后宫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