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上午那个新来的行商?”王主事开口,声音平稳。
“是。”张道一点头。
“你说,你有线索?”王主事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关于什么线索?”
“关于最近镇上居民记忆异常加速的事。”张道一直视着王主事,不躲不闪,“还有,关于一些可能从镇务所流失出去的危险物品。”
王主事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但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哦?说来听听。”
“我今日偶遇李老栓,看到了他妻子的状况。”
张道一缓缓说道,“魂识几乎被掏空,仅剩残躯。据他说,李婶四日前去阴阳当铺兑换口粮后,便成了这样。而李婶带回来的忆钱上,残留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主事的反应。
王主事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此外,”张道一继续说道,“李老栓为了筹措药资,拿出了一些旧物。其中有一小瓶油脂,据说是他多年前在镇务所处理河底秽时,私下藏匿的。那油脂…很特别。”
听到油脂和河底秽,王主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香炉里的烟气笔直上升,没有丝毫晃动。
“油脂?”王主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什么油脂?”
“暗黄色,半透明,粘稠如蜜,入水能吸引冥河深处之物。”
张道一描述得很详细,“我试过,在河边滴了一滴,引来了七八点幽绿目光。”
王主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时间,才重新开口,声音更冷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张道一坦然道,“但我知道,它很危险,也很值钱。”
“值钱?”王主事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带着一丝嘲弄,“年轻人,有些东西,有命拿,没命花。那瓶油脂,是冥河尸膏,取自河底百年以上的沉尸,混合特殊怨念炼制而成。用它,可以与冥河中的某些存在做交易,或者喂养它们。但同样,它也会吸引那些东西的注意,一旦使用不当,使用者第一个就会被吞噬。”
他顿了顿,盯着张道一:“李老栓私藏此物,已是重罪。你知情不报,反而拿来试探,胆子不小啊~!”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张道一却似乎并不畏惧,反而迎上王主事的目光:“王主事,我来这里,不是来认罪的。我是来做交易的。”
“交易?”王主事挑眉,“你拿什么跟我交易?那瓶尸膏?呵,那本就是镇务所流失之物,我随时可以派人去取回来,何需与你交易?”
“您当然可以派人去取。”张道一点头,“但那样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李老栓私藏违禁品的事会传开,当年处理河底秽时监管不力、导致物品流失的事也会被重新提起。即便事隔多年,总归是个污点。而且,如今镇上记忆异常的事闹得人心惶惶,若再爆出镇务所流失的危险物品加剧了这种异常,恐怕对您的威信也不太好。”
他说话不疾不徐,却句句点中要害。
王主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你在威胁我?”
“不敢。”张道一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而交易,可以避免这种可能性。”
“你想要什么?”王主事冷冷地问。
“第一,我要关于冥河尸膏的全部信息,它的用途,谁会需要它,怎么安全地处理或使用它。”
张道一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二,我要知道,钱不语的忆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最近抽取记忆会如此猛烈。第三,”
他顿了顿,“我需要一个……在幽冥镇内相对安全的、能赚取忆钱的途径,不通过阴阳当铺的那种。”
王主事听完,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张道一,仿佛在评估他的价值和威胁。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香炉里香灰偶尔崩落的细微声响。
良久,王主事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更显冰冷:“年轻人,你胃口不小。”
“公平交易而已。”张道一平静回应,“我用那瓶尸膏,以及我的不知情和不声张,换取我需要的信息和一条生路。对您来说,用一些本就可透露的信息和一个无关紧要的机会,换回一件麻烦的证物和事情的平息,并不吃亏。”
王主事的手指再次开始敲击桌面,节奏比之前更快一些。
他在权衡。
张道一静静地等待着,手心微微出汗,但面上毫无波澜。
终于,王主事停下了敲击。
“尸膏的信息,我可以告诉你。”他缓缓说道,“但关于钱掌柜的事,我无可奉告。那是他自己的生意,镇务所无权过问细节。”
“那么,至少告诉我,记忆异常加剧,是不是和冥河最近的变化有关?”
张道一换了个问法,“您上午对居民们说河水不宁,钱不语也对李婶说过类似的话。”
王主事眼神微动,沉默片刻,才道:“冥河支流近期确实不太平静。水下的东西……比以往更活跃。这种活跃,可能会影响魂识脆弱者的记忆稳定。钱掌柜的忆漏,或许只是……放大了这种影响。”
这话说得依旧含糊,但张道一听出了弦外之音:记忆异常,是冥河变化和忆漏放大共同作用的结果。钱不语可能利用了冥河的不平静,做了些手脚。
“至于赚钱的途径……”王主事话锋一转,“镇西码头,除了摆渡人,还有一些零散活计。比如清理河道淤积物,比如帮忙搬运一些特殊货物。这些活计报酬不高,但胜在稳定,且不需要经过钱掌柜的手。不过,风险自担。”
码头搬运?特殊货物?张道一想起黑皮李。这似乎是一条路,但显然在镇务所的监控之下。
“还有别的吗?”他问。
王主事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如果你胆子够大,也可以去夜市试试。”
“夜市?”
“镇东头,子时之后,有些白天见不得光的交易。”王主事说得轻描淡写,“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东西都有得买,有得卖。当然,风险也更大,镇务所的人一般不会去管那里的事,只要不闹出太大乱子。”
夜市。黑市?
这或许才是真正有机会的地方。
“多谢王主事指点。”张道一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放在书桌上,“这是那瓶尸膏。交易完成。”
王主事没有立刻去拿瓷瓶,而是看着他:“你就这么给我了?不怕我反悔?”
“我相信王主事是聪明人。”张道一说道,“反悔的成本,比履行交易高。”
王主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笑了两声,笑声干涩,没什么温度。“好,很好。张行商是吧?我记住你了。”
他伸手拿起瓷瓶,掂了掂,收进抽屉里。“关于尸膏,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张道一凝神静听。
“冥河尸膏,有三个用途。”
王主事压低声音,“第一,作为饵料,吸引并暂时安抚冥河中的凶物,方便某些人在特定区域活动或打捞。第二,作为祭品,献给河中的某些存在,以换取短暂的安全通行或某些情报。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混合其他材料,可以炼制一种叫做忘川引的香。点燃此香,可让方圆十丈内的生灵陷入深度迷幻,并引导他们走向冥河……自愿投身其中。”
张道一心中一凛。这东西果然邪性。
“谁会需要它?”他问。
“需要它的人很多。”王主事淡淡道,“捞尸人,走私者,某些修炼阴邪功法的人,或者……一些想要处理掉麻烦的人。夜市里,应该能找到买家。价格嘛……这么一小瓶,大概能卖到二十到三十枚忆钱,看品相和需求。”
二十到三十枚!这可比倒卖河底秽值钱多了。但风险也大得多。
“怎么安全使用或处理它?”
“远离火源,避免直接接触皮肤。使用时要选在下风向,最好有护魂的器物傍身。至于处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它扔进冥河深处,自然有东西会消化掉它。”
王主事说完,挥了挥手,“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走了。”
张道一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便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手刚搭上门把手,王主事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张行商。”
张道一回头。
王主事已经重新拿起了那卷文书,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夜市虽好,但别太贪心。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掉了。另外,最近晚上,尽量别靠近镇子西边的老祠堂。那里……不太平。”
张道一目光微凝,点头:“多谢提醒。”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走廊里依旧昏暗安静。
他快步下楼,走出镇务所,重新站在忘川街上,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纸灰味的空气。
交易完成了。他得到了关键信息,也暂时稳住了王主事这边。虽然付出了那瓶珍贵的尸膏,但换来的东西,或许价值更大。
现在,他有十四枚忆钱,一块神秘的铁牌,一个临时凭证,以及关于夜市和尸膏的情报。
夜幕即将降临。
或许,他该去那个夜市看看了。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回一趟往生客栈,支付今晚的房费,准备好安魂香。
另外,王主事最后提到的老祠堂……又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幽冥镇的迷雾,似乎正在他眼前,一点点散开些许。
但散开之后露出的,是更深的黑暗和更错综复杂的路径。
他握紧了怀里的忆钱串和那块冰冷的铁牌,迈步朝客栈走去。
夜晚的幽冥镇,即将展现出它另一副面孔。
而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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