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沉入雪地,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我指尖离开刀鞘,转身朝御书房方向走去。风已停,身后再无脚步跟随。
内廷暗线首领候在回廊转角,披着寻常洒扫太监的灰袍,低眉垂手。我未停步,只将袖中半枚碎玉递出。他接过,指腹摩挲裂口,随即隐入侧门。
“查近三日出入丞相府、礼部尚书府的官员名录,尤其留意是否有人携带密函。”我的声音落在石板上,轻得像落雪,“若有夜间往返者,记下轿夫编号与灯笼样式。”
他应声退下。
御书房烛火未熄。绿芜捧着新抄的奏报等在门外,见我来,低头奉上暖手炉。我摆手,径直步入内殿。案头堆着今日未批的折子,最上一本是户部呈报的铜料调度单。我抽出朱笔,在“通济商道”四字旁画了一圈,搁笔时听见外间传来衣料摩擦声。
萧绝站在帘外,甲胄未卸,肩头微湿,似刚从城外归来。我点头,他入内,反手将门扣紧。
“北境军饷案牵出的账册,藏在城南七处老宅。”我推过一张名单,“你派人去搜,要‘恰好’在明日辰时前找到。”
他扫了一眼名单,目光停在第三行。那是礼部左侍郎的名字,曾以清流自居,昨夜却出现在金元宝叔父的私宴上。
“若他们先发难?”他问。
“那就让他们上书。”我垂眸,指尖轻叩案角,“我正缺一个整顿吏治的新由头。”
他不再多言,收起名单塞入内襟。转身欲走时,我又开口:“京畿大营西侧换防的事,今夜就办。名义是冬训,路线绕过赵家别院和苏氏义庄。”
他顿了顿:“宫门巡检也换?”
“明日子时起,由护龙卫接管前三重门禁。”我翻开一本旧档,“告诉守将,若有官员持紧急文书求见,一律登记姓名、事由、随从人数,原件留底,人不得入。”
他颔首,手按剑柄退出。
我独坐灯下,开始翻检历年稽查旧档。工部三年前虚报河工银两,刑部某主事收受讼棍贿赂,礼部考绩舞弊案……一页页翻过,我在十余个名字旁画下红点,命绿芜誊录副本,封入乌木匣,藏进御案暗格。
“陛下。”绿芜低声问,“若他们联合上本,以‘拒谏’‘苛政’为名,该如何应对?”
“谏?他们配吗?”我冷笑,“谢知章昨日还在国子监讲‘仁政不扰民’,可他知道码头织工每日劳作十二个时辰,病倒便逐出坊门吗?赵铁衣称边军动荡需稳,可他兄长私占屯田三千亩,克扣军粮两成,这些他也当看不见?”
绿芜低头不语。
我合上最后一本卷宗:“不是我不容人,是你们选错了时候——如今我既已拔剑,便不会再让它归鞘。”
夜深,雪又起。
我召来值夜内侍,命其传话六部:明日早朝增设弹劾席位,凡有陈情者,须提前半个时辰递交奏本,由尚仪局核验格式后方准入殿。
“另外,”我补充,“让膳房准备浓茶,今日所有当值官员,每人一碗。”
这是提醒,也是震慑。他们知道昨夜谁在西苑烧了账册,也知道那些工匠为何突然翻墙逃窜。而我,早已把他们的慌乱写进了明日的朝会议程。
子时过后,萧绝派人送来军报:京畿大营一部已悄然换防,皇城西侧巡哨密度加倍,三处宫门守卫皆换为护龙卫精锐。另有一队便装武士潜伏于丞相府外街巷,专盯夜间出入者。
我批复“照准”二字,将纸条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得墙上影子一晃。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御书房外已有脚步声往来。绿芜进来禀报:礼部尚书府昨夜接待七名官员,其中三人携密封文书;丞相府拂晓前送出一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车,车帘垂得极低,但车辙印显示载重不小。
我冷笑,提笔写下三条指令:
其一,命刑部侍郎带人“巡查”城南民宅,重点查看是否有藏匿账册、私设印坊者;
其二,令工部调阅近五年各地修缮工程报销清单,比对签字笔迹与用印规格;
其三,传令稽查司预备人手,一旦有人上书弹劾新政,立刻启动反查程序,从其家族产业入手,逐项清算。
绿芜捧令而出。
我换上朝服,系好十二旒冠,缓步走向太极殿。途中经过偏殿,见几名小宦官正在擦拭青铜鹤灯,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红痕。我脚步未停,只将手中象牙笏轻轻一磕地面。
绿芜会意,回头使了个眼色。
踏入太极殿时,文武百官尚未列班完毕。我登临御座,目光扫过左侧文臣行列。礼部尚书正与刑部右侍郎低语,见我望来,迅速分开。我收回视线,端起茶盏。
茶是新沏的,浓而苦。
殿外传来报时钟声,三响毕,鸿胪寺卿高唱“早朝——”。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我放下茶盏,正欲开议,忽见礼部尚书越众而出,双手捧本,面色肃然。
“臣有本启奏。”
我微微抬手:“准。”
他展开奏本,声音沉稳:“近日新政频出,稽查司权柄日重,已有大臣蒙冤下狱。臣闻古之明君,纳谏如流,宽厚待臣。恳请陛下慎用刑罚,广开言路,以安群臣之心。”
我静静听着,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
他知道,我也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
果然,他话音未落,刑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等五人相继出列,齐声道:“臣等附议!”
我缓缓起身,十二旒珠帘轻晃。
“诸位爱卿忧心国本,朕甚欣慰。”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既然诸位提起‘纳谏’,那朕今日便开一次言路——来人。”
尚仪女官捧着一叠黄纸走入殿中。
“这是昨夜稽查司整理出的贪渎名单,共三十七人。”我示意女官将其分发,“诸位不妨看看,上面可有熟人?”
礼部尚书脸色微变,接过黄纸的手指略抖。
我盯着他:“若你们真心为国,请在今日午时前,主动呈报过往不法之事。逾期不报者,一经查实,从严论处。”
大殿寂静。
我重新落座,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
茶面上,一圈涟漪缓缓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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