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对陈铭而言,简直是在剑冢的鬼哭狼嚎和狂暴剑气中硬生生熬过来的。身上那件名贵的紫薇星霞袍早就沾满了洗不掉的铁锈味和阴煞气,破烂不堪,只能临时换了套稍微朴素些的备用圣子常服。
唯一不变的,是那头醒目的银白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青岚峰顶,巨大的环形广场。白玉铺地,旌旗招展。
高耸的主礼台宛如一座小型山峰,雕梁画栋,气势恢宏。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来自各大宗门的观礼者早已坐定。
穿着血色骷髅纹长袍的血煞宗、衣袂飘飘却眼神锐利的天剑门、莺莺燕燕脂粉气浓郁的天香阁、百花环绕清新自然的百花谷……各色服饰,泾渭分明。嗡嗡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肃静!”
金万两长老那刻意拔高、带着点浮夸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场内的嘈杂。他一身崭新的金元宝纹长老袍,胖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小眼睛却精光四射地扫过全场。
“吉时已到!恭迎我青岚宗圣子——陈铭殿下,登坛受礼!!”
唰! 数万道目光,如同实质的聚光灯,瞬间聚焦在主礼台那唯一的入口处。
万众瞩目中,一个身影缓缓踏上了铺着猩红地毯的阶梯。
银发如霜雪,映衬着略显苍白的肤色。一
身深邃华贵的紫色云锦圣子袍,领口袖口银色的玄奥符文流淌着微光,将他略显单薄却比例极佳的身形勾勒得挺拔修长。那张脸,被剑冢煞气折磨了几日,褪去了几分奶娃的稚气,线条变得清晰了些。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经历了非人折磨后,残留着几分疲惫、几分生无可恋,偏偏又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清亮,如同寒潭映星,带着一种奇异的、破碎又倔强的矛盾感。
阳光落在他身上,白发熠熠生辉,紫袍流淌着神秘的光泽。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如同沉寂画卷中陡然亮起的一抹绝色。
“嘶…”全场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更密集的嗡嗡议论。
“那就是青岚宗新立的圣子?这…这相貌气度…”一个百花谷的女弟子掩着小嘴,眼睛发亮。
“白发紫袍…好…好特别!”旁边另一个天香阁的女弟子声音带着一丝惊艳的颤抖。
青岚宗弟子区域更是炸开了锅。
“哇!陈铭师兄…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一个刚入门不久的粉裙小师妹苏小软,双手捧着小脸,鹿眼睁得圆溜溜的,里面全是小星星,脸蛋红扑扑,兴奋地拽着旁边一位穿着淡绿罗裙、马尾辫灵动的少女,“婉儿师姐!你快看快看!”
林婉儿正伸长了脖子张望,被苏小软拽得一晃,回过神来,看着台上的身影,小嘴微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真的耶…比上次在后山撞见时好看多了!虽然还是有点怂怂的样子,但…好有气势哦!”
叶红菱抱着手臂站在前排,一身红衣似火,马尾辫英气十足。她看着台上那个顶着黑眼圈、努力维持镇定、但微抿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一丝紧张的白发身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略带嘲弄却又有些复杂的弧度。
“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收拾,倒真有点人模狗样了。可惜,中看不中用的小怂包。”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没移开。
主礼台侧面,天香阁的区域。一位身着紫纱裙、身姿曼妙、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妩媚的女子——柳如烟,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铭。
她的目光尤其在陈铭那头罕见的银发和紧抿的唇角上停留了片刻,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青岚宗这位圣子…倒是有趣。这眉眼间的疲态…不像是装的。”
她旁边的同门女伴低声附和:“是啊师姐,气质很特别呢,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百花谷的席位,为首的是位身着百花绣裳、气质温婉平和的元婴境仙子——碧瑶仙子。
她也正观察着陈铭,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思索:“引动上古异象的天命圣子?气息竟是如此…微弱?不过这白发华服相衬,确实风姿不凡。”
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
陈铭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脚下的猩红地毯柔软得不真实。数万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强迫自己挺直腰杆,内心疯狂默念:“我是咸鱼…我是背景板…他们看的不是我…是这身衣服…对,是衣服!苟住!一定要苟住!”但脸上强装出的镇定,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就在他终于踏上最高层平台,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硬生生站定时,一个极其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酸气的声音,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在寂静下来的广场上空炸开:
“呵!青岚宗这是没人了吗?堂堂圣子之位,竟然让一个区区筑基七层的小辈来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声音来自血煞宗阵营最前方!开口的正是血煞宗少宗主——血煞子!他一身血袍,面色惨白,眉眼间满是阴鸷和刻薄,金丹五层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压向陈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就是!筑基七层?在我天剑门,连内门都挤不进去!”天剑门一位背负长剑的内门精英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剑锋般的锐利不屑。
“怕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撞了大运才被推出来当个吉祥物吧?”另一个中小宗门的代表阴阳怪气地附和。
“我看青岚宗是彻底没落了,连圣子都只能拿这种货色充数!啧啧啧…”嘲讽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筑基七层?糊弄鬼呢?”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人群里嚷嚷。
“青岚宗的脸皮,怕是比他们山门还厚了!”粗俗的哄笑声响起。
主礼台上,金万两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小眼睛里怒火升腾。
风无涯慢悠悠灌了口酒,浑浊的老眼瞥向血煞子的方向,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悄然弥漫。
木青鸾则是抱着胳膊,清丽的脸上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叶红菱柳眉倒竖,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周身灵力涌动就要开口骂回去,却被旁边一位长老轻轻按住肩膀。
整个广场的气氛瞬间从惊艳转为怪异的凝滞和浓浓的讥讽。无数道目光如同刀子,从四面八方射向那个站在高台边缘、显得孤立无援的白发身影。
陈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筑基七层!果然被看穿了!他下意识地低头,想把自己缩进那身华贵的紫袍里,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
就在这万般嘲讽汇聚、山雨欲来的死寂时刻——
主礼台最上首,那张万年冰封的玉座之上。
一直静默无声、宛如冰雕雪塑的洛清寒,清冷的目光终于从陈铭身上移开,淡淡地扫过全场聒噪的声源。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冻结了所有喧嚣!
渡劫境的威压,哪怕只是一瞥,也足以让金丹、元婴感到灵魂颤栗!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嘲讽声戛然而止!
血煞子脸上的得意僵住,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天剑门那位精英更是瞬间低头,额头渗出冷汗。
洛清寒的目光最终回到陈铭身上。这一次,那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波,终于打破了亘古的冰封。
筑基…七层? 七天前,在藏经阁废墟,她亲手探查过。那时,这孩子分明连凡蜕境都未稳固!
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短短七天…剑冢那种地方…怎么可能?!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波澜,无声无息地在洛清寒那千年冰封的眼底深处漾开。她搭在玉座扶手上的纤纤玉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这个她本想随手拎回来当个摆设应付祖训的怂包弟子…似乎…藏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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