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的清晨,本该是茶香弥漫、山歌悠扬的时刻,然而,位于九曲溪畔的“清韵茶坊”却被一种死寂的恐慌所笼罩。
裴昭雪一行人在陆雪芽的引领下,穿过神色惶惶的仆役,来到了茶坊最深处的“静思斋”。
这是茶坊主人,也是第四位死者——赵清泉平日品茗、会客的专属茶室。
尚未踏入,一股奇异的香气便隐隐传来。
这香气不似寻常茶香清冽,也不像普通檀香沉静,更像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花香、果香与木质香的复杂气息,甜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幽幽袅袅,钻入鼻息,令人莫名生出几分烦躁与恍惚。
“就是这种味道……”陆雪芽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前三位叔伯去世时,现场也有这种香气,经久不散。”
裴昭雪与裴昭明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白砚舟已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两粒清心丸,递给裴昭雪和苏九,自己也含了一粒,低声道:“香气有异,小心吸入过多。”
推开紧闭的榉木门扉,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茶室布置得极为雅致,临窗可望溪流,室内一尘不染。
紫檀木茶海光可鉴人,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摆放整齐。
茶室主人赵清泉,身着素色茶人服,背脊挺直地跪坐在主位的蒲团上。
他面色红润,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其安详、甚至带着几分愉悦的微笑,仿佛正沉醉于一场极美的梦境,或是品味到了此生最佳的茶汤。
若非他周身毫无生气,胸膛不见起伏,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小憩片刻。
他的右手自然垂落在膝上,左手则握着一卷翻开的《茶经》,指尖恰好点在“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那一行。
与前三起案件卷宗描述完全一致:密闭空间,面带微笑,手握《茶经》。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萦绕在赵清泉尸体周围,那淡青色的、凝而不散的烟气。
这烟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缭绕盘旋,将赵清泉那诡异的微笑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更添几分鬼魅。
这便是传说中的“茶烟”。
“门窗确认都是从内闩死的,”裴昭明仔细检查了门窗结构,沉声道,“并无强行闯入或撬动的痕迹。”
苏九上前,戴上特制的蚕丝手套,准备进行初步尸表检验。
她屏住呼吸,轻轻拨开赵清泉的眼睑,又检查了他的口腔和指甲。
“体表无任何外伤痕迹,尸斑呈现正常,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苏九秀眉微蹙,“表情如此安详,若非环境诡异,确实极易被误判为自然猝死。”
裴昭雪没有靠近尸体,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茶室。
左手因伤势未愈仍吊在胸前,但这并不妨碍她敏锐的观察力。
茶具摆放整齐,并无挣扎或打斗迹象。
香炉内的香灰已经冷却,但炉壁仍残留着些许温感,显示不久前刚焚过香。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袅袅不散的淡青色茶烟上。
“砚舟,”她轻声唤道,“你可能看出这烟气的成分?”白砚舟早已取出一个精巧的琉璃瓶和一张特制的滤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瓶口靠近烟气,试图采集一些样本。
那烟气竟似有灵性般,微微避开,但仍有少许被吸入瓶中。
“烟气凝而不散,非比寻常。”
白砚舟仔细观察着瓶内,“其中混合了多种物质的气息……有沉香、檀香,还有几种我一时难以分辨的花粉和……矿物燃烧后的味道。需带回仔细检验。”
陆雪芽站在门口,望着赵清泉那诡异的笑容,身体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悲伤:“赵叔叔……他昨天还笑着说,新得了一饼好茶,要邀我父亲共品……怎么会……”
“茶仙索命……”旁边的老仆颤声低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赵清泉的尸身磕头,“是茶仙显灵了!是茶仙怪罪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玷污了茶道啊!”
“住口!”裴昭明一声低喝,威严顿生,“子不语怪力乱神!命案当前,休得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老仆吓得噤声,但眼中的恐惧并未散去。
裴昭雪走到茶海前,看着那套干净的紫砂茶具,若有所思:“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被人精心布置过。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真的能如此从容,还能保持这般完美的仪态吗?”
她抬头,看向窗外云雾缭绕的武夷群峰,轻声道:“这不是茶仙索命,这是人祸。一个精通茶道、香道,甚至可能精通药理与心理的,极其狡猾的凶手。”
第四个死者的出现,印证了案件的连环性,也宣告了凶手的肆无忌惮。
茶烟迷局,在这清幽的茶室中,露出了它更加狰狞的一角。压力,如同武夷山的晨雾,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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