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队伍陆续离去,山谷重归寂静,只剩下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作响。我没有随他们一同返回我们在杭州城内暂居的院落。心中有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我要留下来。
静姝和顾长卿在湖畔不远处,寻了一处清雅的院落,白墙黛瓦,小小的庭院里种着几株芭蕉和一棵年岁不小的桂花树,推开后窗,便能望见那片幽静的湖泊和湖对岸青翠的山峦,以及,山峦脚下那座新起的坟茔。这里,成了我暂时的,也是心甘情愿的栖身之所。
我遣回了大部分仆从,只留了年迈却依旧硬朗的赵嬷嬷和两个稳妥的丫鬟在身边。明远和萧煜百般不放心,尤其是萧煜,几乎想留下亲兵护卫,都被我温言劝了回去。
“让我一个人静静陪陪他,”我对孩子们说,“这里有长卿和静姝照应,你们在京中、在北疆,各有职责,不必挂心我。”
他们见我态度坚决,神色虽仍是忧虑,却终究没有勉强。他们明白,这是我与父亲之间,最后的相守方式。
于是,我就在这湖畔小院住了下来。
日子突然变得很简单,很慢。每日清晨,我会在鸟鸣声中醒来,梳洗后,便带着赵嬷嬷,沿着湖畔的小径,慢慢走到他的墓前。有时只是静静地站一会儿,用手帕拂去墓碑上可能存在的微尘;有时会带一本他常看的书,坐在墓旁的石凳上,读上一段,仿佛他就在身旁聆听;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湖面升腾的雾气,看着阳光如何一点点驱散晨霭,将金光洒满湖面,心中一片空茫,又一片宁静。
江南的天气多变,晴雨不定。下雨时,我便撑一把油纸伞,依旧走去墓前,听着雨滴打在伞面、落在树叶、坠入湖中的不同声响,只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雨声,和我与他之间无声的陪伴。赵嬷嬷总担心我受寒,我却觉得,这雨中的清寂,反而让那份思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贴近。
静姝和顾长卿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看我,陪我说话,用饭。静姝会叽叽喳喳说着听雨楼的新鲜事,或是杭州城里的趣闻,试图驱散我的孤寂。顾长卿话不多,却总是细心留意着我的起居,院中缺了什么,立刻便差人补上。他们的陪伴,如同江南温润的水,悄然浸润着我有些干涸的心田。
明远和萧煜的家书,如同候鸟,定期送来。明远的信,多是朝中动向、家中琐事,字里行间透着沉稳与关切;萧煜的信,依旧简洁,除了报平安,便是叮嘱我保重身体,偶尔会提及北疆的风物,粗犷中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我将他们的信,都收在一只匣子里,有时会拿到他墓前,低声念给他听,仿佛他也能分享着儿孙们的点滴。
时间,在这日复一日的宁静守望中,悄然流淌。湖畔的芦苇黄了又绿,院中的桂花开了又谢。我渐渐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熟悉了清晨渔翁的号子,熟悉了傍晚归巢的鸟雀,熟悉了四季如何在这片山水间留下不同的色彩与气息。
悲伤并未消失,它只是沉淀了,如同这湖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深不见底。但它不再尖锐,不再令人窒息。它化作了一种习惯,一种融入骨血的存在。我守着这片他长眠的山水,守着我们一起游历江南的记忆,守着日记里他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情,也守着孩子们未来的岁月。
有时,我会梦见我们初到江南时的情景,他牵着我的手,走在细雨蒙蒙的青石板路上,眉眼柔和,不再是那个威严的镇北侯,只是我的夫君。醒来时,枕边空荡,心中却奇异地并不觉得凄凉。因为我知道,他就在这里,在这片他选择的、宁静的山水之间,也在我永不褪色的记忆里。
我留在江南,守着我们的回忆,也守着我的心安。
余生还长,但有了这份守望,便不觉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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