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过后,侯府里的白幡陆续撤下,只余正堂还保留着素净的布置,空气里那股浓郁的香烛气息也渐渐被日常的熏香取代。生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推着回到了既定的轨道,只是这轨道上,永远空缺了最重要的一环。
我开始着手整理他的遗物。这件事,我必须亲自来做。明远和静姝想来帮忙,都被我轻声劝了回去。有些回忆,有些痕迹,只属于我们两个人,需要在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空间里,独自面对,细细品味。
他的书房,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书架林立,典籍井然,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清冽的墨香与淡淡的松柏气息。
我先是整理书案。抽屉里,多是公务文书、往来信函的副本,分门别类,条理清晰。但在最底层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我找到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我记得这个抽屉,他偶尔会独自打开,放入些什么,却从未让我看过。
用钥匙打开抽屉,里面的东西让我瞬间怔住,眼眶发热。
那里面没有机密文件,没有贵重珠宝,只有一些零零碎碎、在我看来早已不知丢到何处的小物件,却被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妥善收藏着。
最上面,是我及笄那年,被他“逼着”亲手绣了送他的那个丑荷包。鸳鸯绣得像水鸭子,针脚歪歪扭扭,边角甚至还有些脱线。可他竟然一直留着,还用丝线小心地将脱线处修补过,虽然修补的手艺同样不敢恭维。
荷包下面,是一方素白的丝帕,帕角用极细的墨线,绣着一个几乎看不清的“意”字。那是我刚学刺绣时,偷偷练手的失败之作,羞于见人,不知何时竟被他捡了去。
还有一支早已干枯、颜色褪尽的桃花。我想起来了,是那年江南别院,我醉酒后非要攀折院中桃枝,最后只揪下这一小朵,还傻笑着别在了他衣襟上。他当时一脸嫌弃,却不想,竟将这枯萎的花瓣保存至今。
更下面,是一叠我随手涂鸦的画稿。有画院里花草的,有画窗外飞鸟的,甚至还有一张,是趁他伏案小憩时,偷偷描摹的他的侧影,笔法稚嫩,形也不准,却抓住了他眉宇间那片刻的松弛。每一张画稿都被压得平平整整,边角毫无卷折。
还有我早年练字时,写废了团起来想扔掉的纸团,竟也被他一一抚平,收藏在此。上面是我歪歪扭扭、试图模仿他笔迹的字迹,旁边还有他用朱笔细细的批注和鼓励。
……林林总总,都是些我早已遗忘在岁月角落里的、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有些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何时有过。可他却像收集珍宝一样,将这些属于我的、带着我笨拙痕迹的点点滴滴,全都小心珍藏了起来。
我一件件拿起,指尖拂过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物件,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当年那个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在他面前露出真性情的自己,也能看到那个表面冷硬、却将我所有细微举动都看在眼里、珍藏在心的他。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那方素帕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他早已用这种方式,将我的痕迹,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
这哪里是遗物?这分明是他一颗从未宣之于口,却深沉如海的真心,最直观的证物。
我将这些物件重新放回抽屉,锁好。心口的钝痛依旧存在,却被一股巨大的、温暖的洪流包裹。悲伤依旧,但不再冰冷绝望。
他走了,可他留下的爱,如此具体,如此厚重,足以支撑我走过余生漫长的思念。
整理遗物,原以为是又一次心碎的凌迟,却不料,竟成了他跨越生死,给予我的,最深情的拥抱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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