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终于降临在这片被永恒“白昼”笼罩的废土。
6月6日,标志着“极昼”周期的结束,“极夜”正式拉开帷幕。
油污云层遮蔽了所有星光,只有地面上零星变异植物发出的惨绿或幽蓝的磷光,勾勒出废墟狰狞的剪影。
空气变得更加寒冷,风中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也被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和寒意。经验丰富的幸存者都知道,“尸白潮汐”在极夜期将变得更加狂暴和难以预测。
在徐雷化工厂仓库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临时居所里,气氛比外面的极夜更加冰冷凝固。
一张捡来的破旧折叠桌旁,坐着三个人。
桌上空空如也。
角落里那盏蓄电池供电的应急灯,光线惨白而微弱,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在冰冷的铁皮墙壁上。
李二狗独自坐在一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燃烧着两团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幽火。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孙一空和徐雷坐在对面,都低着头。
孙一空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徐雷则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哒哒”声,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懊恼和一丝不服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死寂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终于,那“哒哒”的敲击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一声巨响!李二狗猛地掀翻了折叠桌!
劣质的金属桌腿扭曲变形,桌面狠狠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们两个Sb是tm废物吗?!啊?!”
李二狗如同受伤的暴龙般咆哮而起,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沙哑,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对面的两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连他妈一个小女孩都护不住?!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让人抓走了?!你们他妈的是吃干饭的吗?!孙一空!!”
他猛地指向穿着便服、沉默不语的孙一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亏老子叫你一声空哥!原来你连个p也不是!你的‘炎龙’呢?!你的机甲呢?!关键时刻你他妈当摆设?!还有你!”
他又指向徐雷,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徐雷是吧?!搞化工的?!你他妈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看着他们把小小抓走?!呵——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在徐雷脚边的地上。
孙一空猛地抬起头!
阴影中,他的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误解的、混杂着自责的暴怒!
他双拳紧握,手臂肌肉虬结,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
但最终,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二狗!你…”
“我什么我?!”
李二狗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刮骨的钢刀,“别他妈跟我讲苦衷!老子不听!老子只知道小小没了!被抓到狼窝里去了!她才多大?!你们他妈的是男人吗?!”
“够了!李二狗!”
徐雷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同样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你他妈发疯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就你着急?!就你心疼小小?!我们也有苦衷!当时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两个‘屠夫’!二姐就在旁边!她的蝎尾鞭是吃素的吗?!孙哥的机甲启动需要时间!我他妈赤手空拳冲上去送死吗?!你他妈别把你的直来直去、不要命的傻逼想法强加给别人!你有本事你去啊!你当时在哪儿呢?!啊?!md,深井冰吧你!!”
“你他妈再说一遍?!”
李二狗被彻底点燃了!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他如同出笼的疯虎,一个箭步冲到徐雷面前,左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徐雷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双脚几乎离地!
右手紧握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和五年积压的所有暴戾,朝着徐雷那张清秀却写满愤怒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徐雷猝不及防,被勒得脸色发紫,只能徒劳地挣扎,眼中充满了惊怒和一丝恐惧!
“二狗!住手!!”
孙一空终于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如同一座山岳横移过来!
他没有去硬接李二狗的拳头,而是快如闪电地伸出大手,死死扣住了李二狗即将落下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让李二狗的手臂瞬间僵在半空!
“冷静点!!”
孙一空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李二狗耳边,他死死盯着李二狗那双被仇恨和愤怒彻底吞噬的眼睛,“我们有错!我们没能护住小小!我们认!我们比谁都难受!但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仇恨冲昏头脑,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兄弟动手!这就是你李二狗解决问题的方式吗?!你爸你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们会怎么想?!啊?!”
孙一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李二狗狂暴的脑海深处!
父母…血书…那未尽的遗言…“活下去”…这三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
李二狗抓住徐雷衣领的手,力道骤然一松。
他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剧烈地跳动、闪烁,被孙一空扣住的手腕也微微颤抖起来。
孙一空感受到李二狗的动摇,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更加沉重有力:“是!我们他妈的是废物!是没能保护好小小!现在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自责?懊悔?有个屁用!现在最该做的,是冷静下来!是动脑子!是制订一个能把小小活着救出来的计划!而不是在这里内讧!自相残杀!让狼头帮那帮杂碎看笑话!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李二狗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孙一空,又缓缓移向被他松开、正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满脸愤怒和委屈的徐雷。
孙一空的话,像一盆混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他沸腾的怒火浇灭了大半,却留下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和无助。
父亲、母亲、小柔、小小…一张张面孔在他混乱的脑中闪过。
“咳…咳咳…孙哥说得对…”
徐雷喘息着,声音嘶哑,但眼中的愤怒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取代,“二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我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再乱了…”
李二狗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胸膛剧烈起伏。
最终,他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孙一空,力量之大让孙一空都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刺骨、充满了无尽失望和暴戾的字:
“草!”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孤狼,猛地转身,狠狠一脚踹开虚掩的集装箱铁门,身影决绝地冲入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极夜黑暗之中。
冷风灌入,吹得应急灯的火苗疯狂摇曳。
“喂!二狗!你去哪?!”
孙一空追到门口大喊。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的风声,和黑暗深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东西的呜咽。
一个时辰后。
极夜的寒风如同剔骨的钢刀,刮过贫民窟扭曲的废墟。
惨绿的磷火在远处漂浮,如同鬼魅的眼睛。
“三闰五金打铁”那扇布满刀痕和锈迹的生铁大门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巷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里面传来张三闰带着浓浓睡意和不耐烦的吼声:“谁啊?!敲魂呢?!今儿打烊了!天大的买卖也等明儿再来!滚蛋!”
门外,李二狗的身影几乎融在黑暗中。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磷火微光的映照下,亮得吓人,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鬼火。
他身上的工装外套沾满了夜露和尘土,右手紧紧握着那柄刻着“金”字的暗金匕首,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他无视了张三闰的怒吼,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铁门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传入:
“是我,二狗。”
短暂的沉默。
铁门内传来锁链滑动的哗啦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张三闰那张带着警惕和困倦的粗犷面孔露了出来。
他看清门外黑暗中李二狗那双燃烧的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二狗子?这么晚?你…”
张三闰的话没说完。
李二狗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门缝,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直接抛出了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狼头兵团的总部…在哪?”
张三闰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李二狗想做什么。
他看着李二狗眼中那毫不掩饰、近乎实质化的死志和疯狂,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你他妈疯了?!现在去就是送死!”
李二狗的手,如同铁铸般,稳稳地抵住了门板。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是重复着,声音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告诉我。总部。在哪?”
张三闰看着李二狗,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深渊的死人。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低沉而充满不祥气息的地名,从他口中艰难地吐出:
“…‘白塔’…中心区…旧电视塔…”
李二狗得到了答案,抵住门板的手缓缓松开。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再看张三闰一眼,只是猛地转身,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朝着城市中心那片最庞大、最狰狞的废墟剪影方向,义无反顾地疾奔而去,迅速消失在浓稠的极夜之中。
张三闰站在门口,望着李二狗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仿佛孕育着无尽恐怖的天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都疯了…”
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铁门,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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