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踩着晨雾登上十六铺码头时,跳板还凝着薄冰。码头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海沙帮”的弟兄,个个被卸了胳膊,却没见血——这是他昨晚吩咐的,“留手,别弄出人命”。
海沙帮占这码头三年,靠着垄断漕运,把过路费抬了三倍,连洋人的货轮都敢刁难。商户们联名找到杜月笙时,帆布包里的请愿信还带着海水味:“再这样下去,码头就要成死港了。”
“杜先生,”心腹阿笙从货堆后钻出来,递过件厚棉袍,“海沙帮的船堵在主航道了,王老虎放话,要您亲自去‘喝杯茶’才肯挪。”
杜月笙裹紧棉袍,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他倒会选地方。”
主航道入口停着艘画着虎头的大货船,王老虎正站在甲板上剔牙,身后二十多个打手举着带倒钩的铁链,铁链拖在甲板上“哗啦”作响。看见杜月笙只带了五个人,王老虎笑得前仰后合:“杜老板这是来送命?还是来求饶?”
杜月笙没接话,指着码头上冻得瑟瑟发抖的搬运工:“王老大,这码头的搬运工,上个月工钱被扣了七成,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呢。你把过路费涨成这样,是逼他们去死?”
“少装善人!”王老虎把牙签一吐,“上海滩谁不知道你杜月笙心黑?当年为了抢法租界的烟馆,下手比谁都狠!”他突然一挥手,“给我把这伪君子扔江里喂鱼!”
铁链“嗖嗖”甩过来时,杜月笙身后的阿笙突然吹了声口哨。藏在货堆后的五十多个搬运工猛地窜出来,个个手里攥着卸下来的船桨、铁钩,竟是恒社的外围弟兄——这些人平日里靠码头吃饭,早被王老虎逼得没活路,昨夜一呼百应。
王老虎的人猝不及防,被船桨砸得嗷嗷叫。可他们手里有铁链,很快就占了上风。王老虎狞笑着扑向杜月笙:“拿命来!”
就在这时,江面突然传来汽笛声,三艘挂着法国国旗的巡逻艇破浪而来,艇上的洋人警官举着望远镜喊话。王老虎的脸瞬间白了——他忘了,杜月笙的拜把子兄弟,正是法租界的总巡捕。
“王老大,”杜月笙掸了掸被铁链扫到的袍角,“你扣了洋人的鸦片船,还打伤了巡捕,这事怕是私了不了了。”
王老虎这才想起上周扣的那船货,当时只当是普通鸦片,没想到是法国领事馆的“公货”。他腿一软跪下来:“杜先生救我!我把码头让给你!”
“早这样多好。”杜月笙示意阿笙扶起他,“码头归你管,但过路费得降回原价。这些搬运工,你得把扣的工钱补上。”他顿了顿,看向那些举着船桨的弟兄,“以后码头的事由恒社和海沙帮共管,每月 profits,拿出三成给弟兄们盖学堂——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扛大包。”
王老虎愣了愣,没想到杜月笙会放他一马。这时,一个瘸腿的老搬运工突然上前,给杜月笙鞠了一躬:“杜先生,去年我儿子得了急病,是您派的医生……”
杜月笙扶住他,声音放软:“都是弟兄,该帮的。”
阿笙在一旁看着,突然明白先生常说的“地盘不是抢来的”是什么意思——王老虎用铁链圈住的是码头的船,而先生攥在手里的,是码头上每个人的心。
夕阳落进江面时,搬运工们扛着货哼起了号子,号子声里混着孩子们在新搭的学堂脚手架下的笑闹声。杜月笙站在码头尽头,望着货轮缓缓进出,阿笙递上温热的黄酒,听见他轻声说:“你看,这才是立得住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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