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静静地坐在她的领主指挥室内，冰冷的金属座椅传来丝丝凉意，仿佛要渗入骨髓。
在她面前，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巨大光幕上，拓荒领主交流群的界面显得格外刺眼。
昨天，这里还是一片热火朝天。无数同学的头像闪烁着，热情地讨论着“林间小鹿”品牌的收购价有多么公道，交货速度有多么快。林鹿的名字，几乎成了“高效”、“可靠”的代名词。
而今天，一片死寂。
仿佛一场无声的瘟疫席卷了整个频道，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十二个小时前。那条消息下，再无人发言，再无人@她。昨日的热闹，让此刻的寂静显得震耳欲聋。
“滴。”
一声轻响，是私聊频道。
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卷毛犬，发来了一行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痛哭和抱歉的表情包。
“鹿鹿，对不起……我爸说，泛亚农业集团发了内部警告，所有跟他们有业务往来的家族，都不能再从你这里进货了……我们家的小行星农场，一半的种子都依赖泛亚的渠道……真的……没办法了。”
林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段文字，甚至没有回复。她只是抬手，平静地将这个对话框删除。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泛亚农业集团，这个盘踞在核心星域的庞然大物，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一纸警告，如同一道无形的绞索，瞬间勒住了所有试图与她合作的人的脖子。
这就是权力的壁垒，冰冷、坚硬，且无法逾越。
“嘟——”
一个视频通讯请求弹了出来，是刘洋。他英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躁与疲惫，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小鹿，我联系了几个跟我们刘家有航线合作的拓荒领主，他们本来已经答应了，但刚刚又都反悔了……”他捏了捏眉心，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就在半小时前，我哥那边传来的消息。泛亚集团卡洛斯分部的总监，直接致电我们刘氏物流的董事会，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如果我们继续‘掺和’这件事，我们在中央星域几条黄金航线的许可证，恐怕会‘遇到一些麻烦’。”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林鹿心头。
她预想过困难，却没想到对方的打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直接将这场看似边境小领主间的商业竞争，拔高到了牵动星际财阀利益的层面。刘家的“刘氏物流”在卡洛斯星南域算是地头蛇，可是在泛亚这种巨无霸面前，依旧脆弱得像纸一样。
“我知道了。”林鹿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惯有的、安抚人心的柔和，“谢谢你，刘洋。别再为我的事费心了，免得给你家惹麻烦。”
她主动挂断了通讯。
指挥室内再度陷入一片死机，只有维生系统的轻微嗡鸣。林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那张总是带着温柔浅笑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如野草般坚韧的冰冷。
她不是在绝望，而是在迅速计算着得失，评估着眼前的绝境。她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无数次利用这种“弱小”与“无助”作为武器，而这一次，她真正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沉寂。
“叮！”
一封新邮件。发件人：凌飒。
林鹿的眼睫毛剧烈地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邮件内容简单粗暴到极致——没有一个字的问候，只有一个银行转账的凭证。
她下意识点开，一串长得令人眼花的数字瞬间占据了整个光幕，那数字后面的零，多到让她一瞬间有些眩晕。
在那串数字下面，跟着一行同样简单粗暴的附言。
“钱拿去，能买到多少是多少。”
这笔足以买下一颗小型资源星的巨额预付款，像一颗超新星，在她冰冷死寂的心里轰然炸开。
那沉甸甸的、不问缘由的信任，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具力量。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眼眶，冲破了她用冷酷筑起的堤坝。一滴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控制台上，瞬间蒸发。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更准确地说，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花，而是被人递上了一把装满了弹药的、足以轰平山脉的歼星炮。
林鹿猛地握紧了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不计后果的火焰。
她没有片刻迟疑，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迅速调出了一个加密的灰色渠道商名单。
泛亚集团用规则封锁了所有阳光下的路？
那好，她就用钱，在黑暗里砸出一条血路！
……
与此同时，x-7星球，巨大的地下溶洞基地内。
凌飒刚关掉与林鹿的邮件界面，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神情懒散地看着面前光幕上显示的碎金港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她的小吃街依旧人声鼎沸。
“泛亚的动作比预想中快了点，看来上次的试探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语，“不过也好，省得我再想个由头送钱过去。”
对于这场商业绞杀，她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的。只不过，以目前碎金港小吃街的原材料消耗速度，光靠她自己的几个农场，确实是捉襟见肘。
她划开名下的三处农场监控：蘑菇农场里，一簇簇巨大的发光真菌正有条不紊地被收割；远处的模拟生态区，冰霜小麦长势良好；而另一边的汗玉米也快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还是不够啊……”
心中盘算着自己出产的农作物还能撑多久，凌飒起身向着更深处的孵化室走去。
而此刻，在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中，噬源虫集群意识中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正在进行。
“芒”闪烁着蓝紫色的电芒，它的意念流在星际网络的数据洪流中，向同伴们传递着自己的困惑。
“分析：凌正面临资源短缺的外部压力。该压力源于名为‘泛亚’的商业聚合体。逻辑疑问：为何凌不直接指令我族群对‘泛亚’的资产进行能量汲取与物质转化？根据计算，这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旁边，正在用盾构机般的口器，将一块高纯度钴矿石磨成粉末的“吞”，停下了动作。它那蠕虫般的身躯扭了扭，传递出一丝意念：“理解偏差。凌的行为模式非最优解，而是‘趣味性’。她喜欢观察同类在压力下的反应，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掌控很‘精妙’。参照物：人类个体‘伊恩·克莱蒙’。”
而浮在x-7岩浆湖上空，身躯如同暗红色陨石的“油甲”，发出了更为深沉的意念。作为遨游星空的油部一员，它见过太多文明的兴衰。
“人类是一种精神能量远超其肉体容器承载极限的物种。”它的意念带着一种古老而漠然的质感，仿佛来自星海的彼端。
“这种内在的不平衡导致他们永恒内耗，通过征服、支配、乃至摧毁同类来确认自身的存在。“
”这是他们的演化烙印，是刻在基因里的法则。凌并未试图改变法则，她只是在利用法则，将这股内耗的力量，导向她所希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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