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程夕瑶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中，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白若修那句对不起…我早该认出你的…小雪在脑海中不断回荡，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撬开她记忆深处最坚固的锁。
小雪…林雪…这是她记忆原主人的名字吗？为什么白若修会知道？为什么他说早该认出？
一丝微光突然刺破黑暗。程夕瑶的意识被拉入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
**六岁的林雪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实验室的玻璃观察室外。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少年突然睁开眼睛，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却又带着深深的孤独…**
记忆碎片突然切换——
**少年坐在轮椅上，林雪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果。若修哥哥，妈妈说你不可以吃甜食，但我觉得吃药太苦了。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
若修哥哥？白若修？！程夕瑶的意识剧烈震动。这些不是移植的记忆，而是…她自己的真实记忆？怎么可能？除非…
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林雪和白若修躲在实验室的储物间里，分享一本童话书。等我们长大了，我要当科学家，像妈妈一样。小女孩天真地说。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就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白振庭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着昏迷的林雪。记忆提取很成功，准备移植到x-7受体上。…**
**白若修疯狂地捶打着实验室的门：放开她！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害她的！…**
记忆的洪流越来越湍急，越来越混乱。程夕瑶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程夕瑶，被收养的孤儿，记忆移植的受体；另一半是林雪，林晚秋的亲生女儿，白若修童年唯一的玩伴。
她究竟是谁？
血压升高，脑电波异常！准备镇静剂！一个遥远的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
现实世界的感知逐渐回归。刺鼻的消毒水味，身下柔软的床垫，手臂上静脉注射的刺痛…程夕瑶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那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脊背，还有那微微低头的姿态…白若修。
程夕瑶想开口，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但这已经足够让窗前的人转过身来。
白若修的脸色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但最让程夕瑶震惊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不再是冰冷和掌控，而是一种近乎痛苦的复杂情绪。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手指悬在半空，似乎想触碰她却又不敢，医生说你至少还要昏迷三天…
程夕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像着了火：
白若修立刻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后颈，帮她喝了几口。这个温柔的动作与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的白总判若两人。
星辉实验室…程夕瑶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爆炸了？
白若修的眼神一暗：湖底部分完全坍塌，但数据核心提前被转移了。白振庭…我父亲逃走了。
程夕瑶注意到他说我父亲时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她犹豫了一下，问出了那个最困扰她的问题：你叫我…小雪？
白若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放下水杯，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你想起来了？
一些片段…程夕瑶谨慎地回答，实验室…轮椅上的你…一颗糖果…
白若修突然转身，肩膀微微颤抖。当他再转回来时，程夕瑶震惊地发现他的眼眶泛红。
十五年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我以为你死了。林阿姨告诉我你没能挺过记忆提取手术…直到我在栖园见到你，那双眼睛…我总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程夕瑶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她是林雪，那么她体内的程夕瑶记忆又是谁的？如果她是程夕瑶，为什么会有林雪的记忆？除非…
记忆融合。她突然明白了，白振庭没有完全抹去我的记忆，只是把它们锁起来了。星辰吊坠…是一把钥匙。
白若修点点头，眼神复杂：爆炸前，李修在核心数据库找到了部分真相。你母亲…林阿姨发现白振庭打算用儿童做活体实验后，试图带着数据逃跑。为了保护你，她同意配合部分实验，条件是让你以全新的身份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她偷偷做了手脚——给你的记忆移植并不完全，还保留了唤醒原始记忆的可能。星辰吊坠就是关键。
程夕瑶—或者林雪—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她既是程夕瑶，又是林雪。两个身份，两段记忆，在一个身体里共存。
那些克隆儿童…她突然想起湖底实验室里那些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孩子。
白若修的表情变得阴郁：最新批次的实验体。白振庭想找到完美复制记忆的方法，实现所谓的意识永生他冷笑一声，疯子。
程夕瑶尝试坐起来，肩膀的伤口立刻传来剧痛。白若修连忙扶住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李修…她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特助，他怎么样了？
肋骨断了三根，但命保住了。白若修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是我母亲—真正的白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人。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星辉实验室的真相。
程夕瑶震惊地瞪大眼睛。所以李修才会在地下室给她暗示，才会冒险帮她！
你母亲…克隆体白夫人？
不，原体。白若修的眼神变得柔和，她当年发现白振庭的实验后试图揭发，却被设计。实际上被囚禁在书房密室，靠生命维持系统活着。克隆体白夫人—也就是公众眼中的白夫人—是方慧如伪装的。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程夕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一缓。白若修立刻紧张起来：你需要休息。这些可以慢慢说—
程夕瑶坚定地睁开眼，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我…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若修沉默了片刻，终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讲述那段被掩埋的过去。
我们六岁时在星辉实验室认识。你母亲是首席科学家，我…是第一个实验成功的儿童病例。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白振庭在我身上测试了记忆增强技术，让我变成了一个。
程夕瑶的记忆深处，一些画面开始浮现—小若修被绑在仪器上惨叫，小雪偷偷给他送糖果安慰…
你是我在那个人间地狱里唯一的阳光。白若修的声音轻柔下来，后来你母亲发现白振庭的真正计划，决定带着证据和你一起逃走。但失败了…白振庭告诉我你死了，而林阿姨叛逃前毁掉了实验室重要数据。
他握紧了拳头：我花了十五年追查你母亲的踪迹，以为她在躲避法律制裁。直到你出现在栖园…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程夕瑶的心揪紧了。所以白若修最初接近她，确实是为了调查她母亲的下落。但在过程中，他潜意识里认出了她，却又说不清为什么？
爆炸前你说…早该认出我？她小心翼翼地问。
白若修的眼神变得异常柔软：你画画时咬下唇的习惯，生气时右眉会微微上挑，甚至…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这缕头发总是翘起来，像个小天线。十五年了，这些细节从未改变。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程夕瑶的心脏漏跳一拍。她突然想起更多记忆碎片—小若修也是这样拂开小雪额前的头发…
所以…我是林雪？她不确定地问，那程夕瑶的记忆呢？
都是你。白若修坚定地说，记忆移植不是覆盖，而是叠加。林雪的记忆被锁住，程夕瑶的记忆成为主导。但现在两段记忆正在融合…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白若修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李修？
他迅速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确定是白振庭？…立刻封锁所有出口，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白若修转向程夕瑶，眼神复杂：白振庭出现在医院。他在找你。
程夕瑶的血液瞬间变冷。那个疯子还不死心！
你不能留在这里。白若修当机立断，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我会让医生安排转移—
程夕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要见他。
你疯了？他差点杀了你！
他手上有我母亲—林晚秋的克隆体。程夕瑶的声音因决心而颤抖，还有那些实验儿童…我不能让他们继续受苦。
白若修的表情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固执的小雪。他拿出手机快速发了条信息，至少让我的人做好准备。
程夕瑶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等等，如果我是林雪，那程阳…
你救的那个白血病男孩？白若修的表情变得古怪，根据李修找到的资料，他确实是孤儿院收养的孩子，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但…
他的话没能说完。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但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程夕瑶一眼就认出来了！
白振庭！
感人至深的重逢。老人伪装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可惜，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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