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指节几乎要嵌进掌心,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簇燃着冰渣的火,又冷又烈。
助理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出,每一条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他的血肉:李市长父母与叶子父母本是世交,早想定下娃娃亲,只因叶子父母不愿才作罢。
叶子本名许泱,是父母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从出生起,家里所有房产、存款全登记在她名下。
三四岁时,因幼儿园同学嘲笑跟母姓叶,才由叶婉如夫妇改名为许泱;养父母没孩子,在医院做检查时,看到叶子因父母车祸去世,而她也失去了父母有关的记忆,趁机抱走了她。
医院怕担责、隐瞒真相,对外说是让别人领养了,李家便这样找了她二十多年。
邻居的证词更是字字戳心——“叶婉如和许建军两口子对这个女儿宠得没边”。
孟宴臣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叶子以前小心翼翼靠近他时的模样,那双含着泪与爱意的眼睛,背后竟是这样被她的父母,捧在云端又骤然坠落的人生。
她本该是许泱,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公主,拥有数不尽的爱意,而非在清贫里长大、带着对生活的苦,步步为营的叶子。
而他,竟在她对他满是温柔的爱意里敞开心扉时,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坏情绪,击得溃不成军。
天快亮时的微光爬上孟宴臣的睫羽,他望着天际线那抹像极了叶子的鱼肚白,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被晨雾卷走:“原来你本该拥有的,从不是那场车祸里的遗憾。”
他终于勘破多年的迷障——许沁口中“严苛如牢笼”的孟家,从来不是枷锁,而是父母藏在规矩里的疼惜。
那些被她渲染得压抑的时光,是韩廷、肖亦骁他们都懂的,世家子女该有的分寸与体面。
许沁用“两只毛毛虫”的比喻,将他困在“相互依偎”的假象里,让他厌恶过母亲的管教,忽略了自己早已被磨掉的开朗,却从没想过,她所谓的“自由”,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宋焰不行,从来不是门第之见。是高中时那场闹得人尽皆知的荒唐事,是那个少年身上挥之不去的混混戾气,是母亲付闻樱当年若再放任一分,许沁或许早已偏离人生轨迹的后怕。
母亲早为许沁铺好退路,哪怕是家族内斗缠身的韩廷,也是他信得过的挚友,知道她喜欢消防员,给她介绍圈内蒋欲。
可许沁高中时期以及后来的执拗与短视,早已堵死了所有联姻的可能,更何况她那水分十足的“水硕”,本就撑不起比孟家高的男子。
“联姻……”
他低声嗤笑,声音里带着自嘲。
许沁享嘴里喊着“不想联姻,想要自由”,心安理得地花着孟家的钱。
他不是没察觉过不对劲,只是被“陪伴”两个字捆住了——他怕这偌大的房子里,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守着那些冷冰冰的规矩。
而叶子,那个在车祸中幸运活下来女孩,那个曾经攥着他衣角说“乱走就找不到爸爸妈妈”的女孩,如今,却成了他心底最沉的痛。
如果当年父母收养许沁前,能多一份调查,是不是当时的叶子,还没有被养父母从医院里抱走?
叶子就算是被养父母偷走,时间短,是不是很快就能就能把叶子找到?
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父母是不是会收养她,是不是有了,孟家的温暖,她是不是很幸福?
他对许沁的不是爱,是多年相伴养成的依赖,发现她要走了,他非常自私地想让她留下,过程中忽略了心中早已对叶子动了心,也忽略了父母对他的期望。
晨风吹动窗帘,孟宴臣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终于承认:他在商场上的游刃有余,在亲情里却成了眼盲心瞎。
许沁的pUA,他信了半生;父母的良苦用心,他用了半生才懂。
孟家欠叶子的,何止一句道歉?是她没能长大的童年,是她本该拥有的安稳人生,是那场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冰凉。黎明彻底破晓时,他轻声重复:“对不起,叶子。
你和李正严本该是青梅竹马,站在回到原点的,他还在原地等着你回来,“爱和被爱”从来都该是你。”
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迷茫,只剩尘埃落定的清醒与沉重。
晨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孟宴臣望着那轮越升越高的太阳,眼底只剩一片寒凉。
他从来不是阻拦许沁追求幸福,蒋欲的稳重、韩廷的能力,哪一个不是拿得出手的良配?
可宋焰呢?
三十岁仍寄人篱下,连表妹十万块罚款都凑不齐,这样的人,如何能撑起许沁早已习惯的优渥生活?
母亲付女士待许沁如亲女,大方纵容,可她偏要舍弃坦途,一头扎进泥泞里,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联姻的念头再次浮现,只让他觉得可笑。
许沁高中时的出格事,早就让真正的名门望族避之不及,父母找的那些依附孟家、低于孟家的对象,哪里是联姻,不过是给她找个安稳归宿。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这个道理他懂,父母给她安排的,已是权衡后的最优解,是许沁自己,亲手堵死了所有退路。
目光落回茶几,那张李正严抱着叶子的照片像针一样扎进眼底。
黑色休闲装的男人低头,温柔似要吻上怀中人的额头,女孩一身白裙,手无力垂落,却透着一种依赖的亲昵。
全新的相纸映着两人刹那的羁绊,孟宴臣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扶着胸口踉跄跌回沙发,指尖冰凉。
心里的声音反复嘶吼:孟宴臣,你欠她的。
叶子本应有阳光灿烂的人生,燕大里有钱有貌的公子哥比比皆是,她若想图钱,有的是选择,可她偏偏选了他。
若不是他当初不经意流露的好感,若不是他让她在这段感情里看到了虚妄的希望,她怎会反复挣扎,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遇见他,叶子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另一张照片里的叶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眉眼舒展,笑容明媚,像挣脱了枷锁的星星,亮得晃眼。
孟宴臣缓缓攥紧拳头,掌心沁满冷汗,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他必须见叶子一面,把积压多年的道歉说清楚,任她打任骂,过后他……
若是她和李正严的感情能回到原点,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微凉的手背上。
他终于认清,这场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故事,他能做的,很少很少,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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