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出死亡之海，踏入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洲山谷，所有人都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湿润，带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与身后那片灼热死寂的黄沙判若两个世界。
“俺的亲娘诶！”王劲第一个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四仰八叉，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草里，“可算活过来了！那鬼地方，再多待一天，老子就要变成人干了！”
他这夸张的模样引得众人发笑，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阿里木熟练地勘察四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大人，这里是‘月牙谷’，是商会最隐秘的补给点之一。有淡水，有野果，还有岩羊可以打牙祭。睿亲王的人绝对找不到这里。”
萧逐渊环顾四周，只见山谷呈环形，峭壁如刀削，仅有一条狭窄的入口，易守难攻。谷地中央果真有一弯月牙形的清泉，泉水汩汩冒出，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他微微颔首：“是个休整的好地方。传令下去，今夜在此扎营，让大家好好休息，但警戒不可松懈。”
“是！”严锋领命，立刻安排人手在谷口和高处设置暗哨。
时若扶着阿月在泉边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仔细检查她的伤口。“伤口愈合得不错，没有化脓的迹象。”她一边轻柔地换药，一边温声道，“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接下来几天必须静养，不能再劳心劳力了。”
阿月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静养？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我那好叔叔既然连死亡之海的水源都敢下毒，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青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过一个刚在泉边洗干净的野果，“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对付那些魑魅魍魉。”他目光扫过阿月包扎好的肩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阿月接过果子，低声道：“谢谢。”
另一边，王劲已经带着几个亲兵开始张罗晚饭。他们猎到了两只肥嫩的野羊，正兴高采烈地剥皮清洗，准备架火烤制。山谷里很快弥漫开诱人的肉香，勾得人馋虫大动。
萧逐渊走到泉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喝下，甘甜的滋味沁人心脾。他看向正在帮忙准备食物的时若，她侧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串肉的木枝：“我来，你去歇着。”
时若抬头看他，见他眼底带着血丝，下颌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心中微疼，轻声道：“我没事，你比我还累。”
“我是男人，更是你的丈夫。”萧逐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听话，去坐着。”
这时，一个负责在谷口警戒的年轻士兵快步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大人！夫人！我们在那边的岩壁下发现了几棵野葡萄藤，结了好多果子，可甜了！”他手里还捧着几串紫得发黑的野葡萄。
时若眼睛一亮，接过葡萄：“太好了！这个正好可以给阿月姑娘补补气血。”她细心地将葡萄洗净，送到阿月手中。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气氛愈发融洽。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严锋，嘴角也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夜幕彻底降临，繁星点缀着丝绒般的夜空，山谷中篝火噼啪作响，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喝着用野果煮的酸甜汤水，多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宁与饱足。
王劲啃着羊腿，含糊不清地对阿里木说：“老哥，这回可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认得那条密道，咱们这会儿估计还在跟那些铜疙瘩较劲呢！”
阿里木嘿嘿一笑，露出被篝火映红的脸庞：“将军过奖了，我就是个带路的。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条密道，商会里知道的人也不超过五个，都是历代会长绝对信任的心腹。葛里长老……他怕是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否则，绝不会只在死亡之海设伏。”
顾青舟用匕首慢条斯理地切着羊肉，闻言动作微顿，抬眼看向阿里木：“哦？如此说来，这条密道算是商会最高机密之一了？”
“正是。”阿里木点头，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阿月，“就连阿月会长，也是在老会长……去世前，才被告知的。”
阿月轻轻“嗯”了一声，证实了阿里木的话，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想起了父亲，情绪略显低沉。
萧逐渊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念头微转，但并未多言，只是举起了盛着果汤的木碗：“无论如何，此番能脱险，仰赖诸位同心协力。萧某以汤代酒，敬大家一碗。”
“敬大人！”众人纷纷举碗，气氛热烈。
饭后，疲惫不堪的士兵和商会弟子们陆续钻进搭好的简易帐篷，或直接裹着毡毯在篝火旁沉沉睡去，鼾声很快连成一片。
萧逐渊、顾青舟、阿月和时若四人却毫无睡意，围坐在稍小一些的篝火旁，借着跳跃的火光研究阿里木绘制的地图。
“穿过月牙谷，再往东走三天，就能抵达‘金沙驿’，那是西域通往中原官道上的最后一个大驿站。”阿里木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到了那里，就算基本安全了，可以补充给养，也能联系上朝廷的驿传系统。”
顾青舟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问题是，睿亲王必然也能料到我们会去金沙驿。那里人多眼杂，龙蛇混杂，恐怕比死亡之海更危险。”
“顾兄所言极是。”萧逐渊眉头微蹙，“金沙驿是必经之路，但也可能是最大的陷阱。我们带着从西域获得的证据，目标太大。”
阿月沉吟道：“商会虽然在金沙驿也有据点，但经过葛里之事，我不敢保证那里是否还安全。”她看向阿里木，“阿里木，除了明面上的据点，还有没有其他备用的联络方式？”
阿里木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为难：“会长，备用联络方式是有，但需要特殊的信物和暗语，而且需要时间……我怕我们耽搁不起。”
一直安静聆听的时若忽然开口：“我们能不能……不去金沙驿？”
几人目光都看向她。时若指着地图上月牙谷到金沙驿之间的一片区域：“你们看，这里有一片很大的胡杨林，标注着‘迷踪林’。我们能不能在林中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然后派少数精干人手，伪装成商队，分别前往金沙驿和更远的地方求援？这样既能补充必需品，又能分散风险，避免被一网打尽。”
萧逐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声东击西，化整为零。是个好办法。”
顾青舟也点头表示同意：“夫人此计甚妙。我们主力隐藏在迷踪林，即便派出去的人失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而且林中环境复杂，易于隐蔽和防守。”
阿月思索片刻，也认为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好，那就这么定。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前往迷踪林。”
计议已定，众人心头稍安。夜渐深，山谷中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萧逐渊让时若靠在自己肩上休息，自己则和顾青舟轮流守夜。阿月因为伤势，也很快沉沉睡去。
后半夜，轮到顾青舟值守。他坐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寂静的山谷和唯一的入口。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山谷照得朦朦胧胧。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靠近谷口方向的灌木丛轻微动了一下，不像是风吹，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
顾青舟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那片区域。然而，等了半晌，再无任何动静。只有一只夜枭扑棱着翅膀从林中飞起，发出“咕咕”的叫声。
是野兽？还是……人？
他并未立刻声张，只是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这看似平静祥和的绿洲，似乎也并非绝对安全。或许，从他们踏入月牙谷的那一刻起，暗处的眼睛就已经盯上了他们。
他抬头望向天际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亮，心中暗忖：影月所至，果真便是天命所归么？前路漫漫，这“影月”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杀机？
篝火渐熄，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下来，山谷中的寒意渐浓。顾青舟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明天的路，恐怕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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