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门被陈萱用一根粗木棍从里面顶住，将那未知的黑夜与危险暂时隔绝在外。屋内，那盏用兽油和灯芯草做成的简易油灯被点燃，豆大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在粗糙的石墙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影子。
陈萱给林海重新处理了伤口，敷上新找到的、药效更好的草药。清凉的药力渗透进去，左肩那火烧火燎的剧痛终于缓和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连骨头都酥软了的疲惫。他靠在铺着干草的石板床上，看着陈萱背对着他，在灶台边忙碌着用找到的一点米（可能是之前在此落脚的人留下的）和溪水熬煮稀薄的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陶罐里粥水咕嘟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香味和一点点粮食的香气。
粥煮好了，陈萱盛了一碗，端到床边。粥很稀，几乎能照见人影，但在这时候，已经是难得的热食。
“吃点东西。”她把碗递过去。
林海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陈萱的手。两人都是一顿。
那触感，冰凉，带着劳作后的粗糙，却又异常清晰。
林海接过碗，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粥。热流顺着食道滑下，空荡冰冷的胃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连带着僵硬冰冷的四肢似乎也舒缓了些。
陈萱也坐在床边，端着自己那碗粥，小口喝着。油灯的光晕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却也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
一碗粥喝完，身上暖和了不少，但心底那股劫后余生的寒意，以及面对未知前路的茫然，却并未消散。
林海放下碗，目光落在陈萱左肩那处因为帮他而崩裂、只是简单包扎的伤口上，血迹已经洇湿了布料。
“你的伤……”他声音低沉沙哑。
“没事。”陈萱淡淡应道，把空碗放到一边。
她起身想去添点柴火，刚站起来，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是林海。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伤者的虚热，力道却不容拒绝。
陈萱身体一僵，回头看他。
林海仰着头，在跳跃的灯火下，他的眼睛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痛楚、恐惧、失去战友的悲恸、对自身异变的绝望，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对眼前这唯一依靠的渴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手指微微收紧，仿佛抓住的是湍急河流中唯一的浮木。
陈萱看着他眼中的脆弱与挣扎，看着他那张苍白憔悴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心头那块坚硬了太久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一路走来，太多的死亡，太多的背叛，太多的不确定。他们互相扶持，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早已将彼此的背影刻进了骨子里。这一刻，在这与世隔绝的石屋中，在微弱的光线下，那些被生死压力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水，悄然漫上堤岸。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
反而，缓缓地坐回了床边。
两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林海的手从她的手腕滑下，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握住了她同样布满薄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动作生涩而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陈萱没有动，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很凉，被他滚烫的掌心包裹着，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油灯的光晕在她眼中闪烁，映出他靠近的身影。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安慰、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依赖与确认，都融化在这无声的亲近之中。
他滚烫的唇，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印上她冰凉的唇瓣。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像羽毛拂过。随即，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两人淹没。他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索取和确认。她也生涩地回应着，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指尖插入他汗湿的发间。
唇齿交缠间，是草药苦涩的气息，是眼泪咸涩的味道（不知是谁的），是劫后余生无法言说的战栗，是两个孤独灵魂在无边黑暗中的紧紧相拥。
他将她轻轻放倒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却并未停止。粗糙的干草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却远不及心底那汹涌的情感来得强烈。
衣衫半解，露出彼此身上纵横交错的旧疤与新伤。那些伤痕，诉说着一路走来的残酷，也成了此刻最直白的见证。
他的吻细密地落下，从唇瓣到脖颈，再到锁骨，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要将她融化。她的回应同样热烈，指甲在他坚实的背脊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压抑的喘息和破碎的呻吟在狭小的石屋内回荡。身体的交融，是此刻唯一能确认彼此存在、驱散内心寒意的方式。疼痛与欢愉交织，绝望与希望共生。
当最后的战栗平息，两人浑身汗湿地紧拥在一起。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从小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黑暗中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
林海将陈萱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环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陈萱的脸埋在他汗湿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一声声，敲打在寂静的夜里。
没有多余的言语。
激情褪去后，是更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们依旧身处险境，前路未卜，体内潜藏着致命的威胁。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小小的石屋里，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体的亲密，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两颗饱经磨难的心，更加紧密地系在了一起。
窗外，山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夜的叹息。
林海低下头，在黑暗中，准确地寻到她的唇，再次印下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
这一次，不带情欲，只有无声的承诺与慰藉。
陈萱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夜色正浓。
而他们，在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中，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微弱却真实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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