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开学第三天,我就知道自己坐错了位置。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这个在小学时能给我些许安全感的角落,在这里成了“混混专区”。以刘强为首的几个男生占据了这里,他们身上带着呛人的烟味,眼神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凶狠。我像个误入狼群的羊,缩在紧挨着墙壁的最后一个位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叫温庭言。我恨我父亲,温云影。他在我十岁时进去了,原因不明,像投入我生活的一颗哑弹,炸毁了一切,只留下无声的废墟和旁人的指指点点。这份恨意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连养大我的姐姐温宁都不知道。
下课铃刚响,一个剃着青皮头皮、眼神彪悍的高个子男生出现在我们班门口,他斜挎着书包,校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他不是我们班的,但整个年级的“混子”好像都认识他。
“强子,带人,厕所。”他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们班最后一排的刘强立刻站了起来,旁边五六个男生也呼啦啦跟上,脸上带着一种要去干大事的兴奋和紧张。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同学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我的心猛地一缩。我知道“厕所”是什么意思。那是“谈判”、是“立威”、是划分地盘的地方。初一刚开学,这是要去对抗初二那帮经常欺负新生的“老油条”。
一种强烈的恐慌攫住了我。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成绩垫底,沉默寡言,像个透明人。如果现在不找个“靠山”,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刘强他们虽然让我害怕,但至少是“自己班”的混子。被初二的人欺负,还是跟着本班的混子去对抗?这个选择题,像火烧着我的理智。
眼看刘强他们就要走出后门,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推着我站了起来。桌椅发出刺耳的响声,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也跟在了那伙人的最后面。
走廊里,从各个班级后门都陆续有人出来,沉默地汇入队伍,走向教学楼尽头那个气味混杂的男厕所。没人说话,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厕所门口已经聚了十几号人,都是各班“有头有脸”的混子。那个青皮头的高个子站在中间,像个小头目。他扫了一眼聚集起来的人,目光在我们这群新来的脸上掠过。
厕所里烟雾缭绕,尿臊味混合着劣质香烟的味道,令人作呕。青皮头靠在洗手池上,开始讲话,大意就是初二那帮人太嚣张,抢钱、打人,初一的新生必须抱成团,选出几个敢打敢拼的,组成个“同盟”,不然以后谁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咱们每个班出两个人,要胆子大、手够狠的!”青皮头最后说,目光扫视一圈,“自己班的,互相都认识,谁行谁不行,心里有数。现在,各班自己定!”
话音刚落,各个小团体立刻骚动起来。刘强他们班几乎毫不犹豫,就推了刘强和另一个块头大的。其他班也很快有了人选,被选出来的人脸上带着一种畸形的光荣,站到了青皮头旁边。
我像个局外人,死死地贴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站着。我们班那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目光偶尔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排斥。
“就强哥和刚子吧。”
“没问题!”
“哎,那谁……”有人用下巴朝我这边示意了一下,“他怎么也跟来了?”
刘强扭头瞥了我一眼,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温庭言?你个倒数第一的书呆子跟来干嘛?滚回教室去,别在这儿碍事。”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所有的恐惧和那点可悲的“投机”心理,都被扒出来,暴露在众人面前,显得无比可笑。
屈辱感像岩浆一样涌上来,烧得我脸颊滚烫。我想转身就走,但脚像钉在了地上。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恐惧——如果现在灰溜溜地走了,我就真的成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烂泥。
青皮头也注意到了我,皱起眉头:“这谁啊?你们班的?怎么像个闷葫芦似的。”
刘强赶紧赔着笑:“龙哥,就我们班一傻子,成绩烂得要死,估计是走错地方了。”
那个叫龙哥的青皮头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让他滚,我们这儿说正事呢。”
“听见没?温庭言,龙哥发话了,滚蛋!”刘强旁边的一个人上前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厕所隔间的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厌烦和看热闹的戏谑。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淹没了我。对温云影的恨,对眼前这一切的恨,交织在一起,冲垮了理智。我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瞪着刘强和那个龙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行!你们牛逼!今天看不起我温庭言,可以!等你们被初二那帮人打趴下的时候,别他妈回来求我!”
吼完,我撞开挡在面前的人,冲出了令人窒息的厕所。背后传来一阵更大的哄笑声和骂声。
“傻逼!”
“吓疯了吧他?”
“还求他?做梦呢!”
我沿着走廊疯狂地奔跑,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和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我一直跑到教学楼外的围墙根下,才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激动和屈辱而不停颤抖。
阳光刺眼,操场上的喧闹声很远。我被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排除在外了。不仅是被那些“好学生”排除,就连这个最底层、最不堪的“圈子”,也对我关上了大门,甚至带着嘲弄将我驱逐。
温云影。都是因为你。
我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看着厕所的方向,我在心里发誓:我会用我的方式,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新世界的规则,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展示了它最残酷的一面。而我的孤独反击战,在这一天,于厕所门外,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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