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稀薄的雾气,将城镇边缘的肮脏与混乱暴露无遗。泥泞的街道两侧,低矮歪斜的窝棚如同癞痢头般挤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菜叶和便溺的混合臭气。早起的摊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衣衫褴褛的苦力们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眼神麻木。夏林氏将头脸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弓着腰,混迹在稀疏的人流中,每一步都踏在污水横流的坑洼地面上,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
她的灵觉如同张开的蛛网,谨慎地过滤着周围的喧嚣。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更夫慵懒的梆子声……种种声音交织成市井特有的嘈杂背景。她需要从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却又不敢过于专注,以免引起注意。怀中的阳燧珠传来恒定的暖意,稍稍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和伤口隐痛,但也让她更加警惕——这宝物气息独特,难保不会有高人能感应到。
她不敢往城镇中心走,那里人多眼杂,巡逻的官差也可能更多。只在最外围的贫民区边缘逡巡,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摇摇欲坠的铺面:一个散发着刺鼻腥味的鱼档,一个摆着几样蔫黄蔬菜的菜摊,一个铁匠铺传出叮当的打铁声,炉火熊熊。没有药铺。至少,这附近没有。
她的胃因饥饿而阵阵抽搐,干渴的喉咙如同火烧。但她不敢动用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那是孟婆婆塞给她的最后盘缠,也是身份暴露的潜在风险。她在一个馊水桶边捡了半块被丢弃的、硬得硌牙的窝头,就着路边积水坑里浑浊的水,勉强吞咽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高,街上行人渐多。夏林氏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不仅危险,而且毫无收获。必须冒险打听消息。
她将目光投向街角一个蜷缩在墙根下、面前摆着破碗的老乞丐。老乞丐须发皆白,衣衫破烂不堪,浑身散发着酸臭,正眯着眼打盹,似乎是这片地方的“地头蛇”,对三教九流的消息应该灵通。
夏林氏深吸一口气,压低头上的破布,蹒跚着走过去,将一枚铜钱轻轻放进老乞丐的破碗里。
“铛啷”一声轻响。老乞丐眼皮抬起一条缝,浑浊的眼睛扫了夏林氏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沙哑道:“谢了,老婆子。新来的?面生得很。”
夏林氏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苍老疲惫:“逃难来的,投亲不着,迷了路。老哥,打听个道儿,这附近……可有能抓药的地方?便宜点的。”她刻意流露出急切和窘迫。
老乞丐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睁眼,用脏兮兮的手指挠了挠胳肢窝:“抓药?前头拐角,王麻子的跌打铺子,或许有点草头方。真要瞧病,得进城,保和堂,贵着呢!”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歪着嘴嗤笑一声,“不过最近啊,保和堂也不太安生。”
夏林氏心中一动,顺着话茬小心翼翼地问:“不安生?咋了?闹瘟了?”
“瘟?”老乞丐嗤笑,带着点幸灾乐祸,“比瘟还邪乎!听说啊,前几天夜里,保和堂后巷闹了鬼!有打更的看见白影子飘,还有人说听见女人哭,渗人得紧!掌柜的请了道士做法,也没消停,这两天都早早关门喽!”
闹鬼?夏林氏的心猛地一紧。是真的邪祟作乱,还是……“鬼眼”的人在活动?他们是否在搜寻什么?或者,保和堂本身有什么不寻常?
她不敢多问,怕引起怀疑,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道了谢,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老乞丐似乎睡意醒了些,嘟囔道:“你这老婆子,运气不好。这地界儿,最近不太平。不光是保和堂,听说城西头土地庙那边也邪性,晚上没人敢去。还有啊,前几天有帮外乡人,凶神恶煞的,在打听一个……姓夏的婆娘,带着个半大小子,啧啧,怕是仇家寻上门咯……”
姓夏的婆娘?!带着半大小子?!
夏林氏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已经查到了她和天儿可能的关系和踪迹!速度这么快!
强烈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几乎控制不住颤抖。她死死掐住手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谢,不敢再多留一刻,转身蹒跚着混入人流,迅速远离了那个街角。
老乞丐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彻底清醒。这个城镇,绝非久留之地!“鬼眼”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正在暗中搜寻她和天儿!保和堂的“闹鬼”,土地庙的“邪性”,恐怕都与此脱不了干系!
必须立刻离开!但去哪里?药材还没弄到,伤势未愈,盲目乱闯更是死路一条。
她躲到一处堆放杂物的死角,背靠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大脑飞速运转。老乞丐提到“外乡人”,说明“鬼眼”的人也是初来乍到,尚未完全控制此地。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她想起怀中的兽皮卷轴,想起那个模糊的“三云拱钱”印记。这印记,会不会是某个组织的暗号?或者,是寻找盟友的线索?
赌一把!必须赌最后一把!
她决定,天黑之后,冒险去一趟老乞丐提到的、那个“邪性”的土地庙看看。那里人迹罕至,若是“鬼眼”的据点,风险极大;但若是另有玄机,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打定主意,她不再犹豫,重新裹紧破布,如同真正的流浪老妪,沿着肮脏的街巷,向着城镇更深处、那座废弃砖窑的方向潜行回去。她需要养精蓄锐,等待夜幕降临。
阳光下的市井依旧喧嚣,但夏林氏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正在这座看似平凡的城镇底下汹涌流动。而她,已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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