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篾枯瘦却有力的手已经扶上了夏天的臂膀,那带着泥土和烟草气息的温度,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往生路的浮木。地窖的隐蔽、草药的救治、暂时的安全……这些词语在夏天昏沉的脑海中闪烁着微光,诱惑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离开,活下去,这本该是毋庸置疑的选择。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几乎要顺从地被搀扶起来的刹那,目光掠过通往后院的那扇破门,落在远处夕阳残照下、如同蛰伏巨兽阴影的祠堂轮廓时,一股极其强烈、近乎本能的执念,如同地底涌出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所有求生的理智!
祠堂!夏家祠堂!
那里有夏明远的牌位,有那本揭示养煞真相的《夏氏秘录》,有从密室中带出的“星瞳”盒子!姜婆婆拼死换来的线索,石老七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母亲生前隐晦的担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那座破败、阴森、却承载着夏家百年因果的建筑!
现在离开?或许能保住性命,但很可能就永远错过了揭开最终谜底的钥匙!那个关于“星瞳”、关于“鬼眼”真正目的、关于夏明远最终结局的真相,可能就藏在祠堂某个未被发现的角落里!如果现在不走,等“鬼眼”的人彻底控制了这里,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回去?以他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回到那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可能还有埋伏的地方,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陈老篾年事已高,又能护他几分?
走,还是留?
生的渴望与对真相的执念,如同两条巨蟒,在夏天心中疯狂撕咬、角力!剧烈的矛盾让他浑身颤抖,刚刚喝下的水仿佛在胃里变成了冰碴,冷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张了张嘴,想对陈老篾说“走”,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挣扎和祈求,望向祠堂的方向。
陈老篾正要用力将夏天背起,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目光的异常,动作顿时停住了。他顺着夏天的视线望去,看到那座在暮色中更显阴森的祠堂,浑浊的老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和急切取代。
“夏天!你疯了?!”陈老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焦急,“那地方去不得!刚闹出那么大动静,‘鬼眼’的人肯定盯着那里!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命都要没了,还要啥真相?!”
夏天痛苦地闭上眼睛,陈老篾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老人说得对,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可是……那股从血脉深处、从井底经历中滋生出的执念,却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抓住陈老篾的手腕,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陈……陈爷爷……祠堂……里面……还有……东西……必须……拿到……不然……全完了……”
他的话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那双因失血和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让陈老篾感到心惊的火焰——那是不顾一切的决绝,是押上性命的赌博!
陈老篾看着夏天这副模样,嘴唇哆嗦着,想再劝,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风浪,见过各种眼神,但夏天此刻眼中的光芒,让他明白,有些坎,必须自己过,有些路,必须自己走。强行带走他,或许能救他的命,但可能会毁了他的魂。
老人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更深了。他松开了搀扶夏天的手,缓缓直起身,昏黄的目光再次投向祠堂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仿佛忆起往事的深沉。
“罢了,罢了……”陈老篾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夏家的债,终究要夏家的人来还……你既然铁了心,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赌一把!”
他不再犹豫,迅速打开带来的包袱,里面除了干粮和水,还有几包草药和干净的布条。“先把伤口再处理一下,撑住这口气!”他动作麻利地帮夏天更换包扎,敷上药粉,又强行喂他吃下几颗提神的药丸。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暮色四合,老宅内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祠堂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模糊和诡异,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听着,夏天,”陈老篾蹲在夏天面前,神色无比严肃,“要去,就得快!趁现在天黑,对方可能还没完全布置好。我陪你过去,但一切要听我的!找到东西立刻走,绝不停留!明白吗?”
夏天重重地点头,剧烈的动作牵扯着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但眼神中的决意却更加坚定。
陈老篾不再多言,他将夏天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削的肩上,用尽力气将他半扶半抱地撑起来。夏天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老人身上,两人踉踉跄跄,如同风中残烛,一步步挪出堂屋,踏着荒草没径的小径,向着那座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夏家祠堂,艰难地走去。
夜色,如同墨汁般倾泻下来,将两人的身影吞没。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凶险和最终的真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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