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光线如同羞怯的贼,悄无声息地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固般的沉重与尴尬。塞法利亚是在一阵剧烈的心悸和难以呼吸的憋闷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所有不堪的记忆与感受,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将她瞬间淹没。
她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具身体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和重量。拉普兰德竟然……真的就这样,在她身后,坐了一夜?还是……也躺下了?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僵,几乎要弹坐起来,却又因为极度的羞耻和一种莫名的、可悲的贪恋(那一点点可悲的温度)而动弹不得。
她能闻到枕头上、被子里,甚至空气里,都沾染上了拉普兰德那霸道的气息,与她自身那恢复后、依旧带着惊惶与脆弱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充满禁忌意味的混合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反复确认那个她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她“回来”了,以这种最不堪的方式,被强行塞回了这具充满欲望和痛苦的躯壳,并且被安置在了距离欲望源头最近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僵硬感的挪动。拉普兰德也醒了。或者说,她可能根本就没怎么睡。
塞法利亚立刻死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沉睡。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来的姐姐,面对这荒唐一夜之后的清晨。
拉普兰德确实没怎么睡。她维持着那个靠着床头的姿势,肌肉僵硬,脖子酸痛,银灰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她能感觉到身前那具身体的紧绷和那故作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一丝颤抖的呼吸。这笨蛋在装睡。
一股烦躁混合着无奈涌上心头。她也不想面对。面对什么?面对这诡异的同床共枕?面对塞法利亚那可能充满怨恨或……其他更糟糕情绪的眼神?
她动作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最终还是决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猛地站起身,床垫因为失去重量而回弹,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动静终于让塞法利亚无法再伪装下去。她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却依旧不敢回头,只是僵硬地维持着面向墙壁的姿势,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丝动静。
拉普兰德没有看她,径直走向房门,动作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瘟疫。她拉开门,几乎是冲了出去,还顺手将门重重带上,发出一声不算响、却足以震醒所有侥幸心理的碰撞声。
房间里,只剩下塞法利亚一个人,和满室挥之不去的、属于拉普兰德的气息。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靠在床头,将自己蜷缩起来。熔金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更深的迷茫。昨夜的一切不是梦。那靠近的温度,那交织的气息,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挣扎,都是真实发生的。
德克萨斯小姐的要求……拉普兰德的顺从(如果那能算顺从的话)……以及她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在恐惧与羞耻之下悄然滋生的、一丝可悲的悸动……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后颈那块依旧带着些许异样感的纱布。腺体在隐隐鼓动,仿佛在提醒她那已然回归的、不受控制的本能。
客厅里传来拉普兰德刻意拔高的、带着明显烦躁的说话声,似乎在和德克萨斯讨论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任务细节,语气生硬,像是在努力维持某种表面的“正常”。
德克萨斯的回应则一如既往的简洁、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塞法利亚听着门外那刻意营造的日常对话,只觉得无比讽刺。她们都在演,演给谁看?演给她看?还是演给她们自己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无力。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对话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拉普兰德正拿着一罐啤酒,站在窗边,听到动静,银灰色的眼眸下意识地扫过来,在与塞法利亚视线接触的瞬间,又飞快地、近乎狼狈地移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德克萨斯则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她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了塞法利亚一眼,那目光依旧如同扫描仪,仿佛在评估她经过这一夜后的状态,然后便重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终端屏幕。
空气再次凝固。
塞法利亚能感觉到拉普兰德那无处安放的焦躁,也能感觉到德克萨斯那无声的、却无处不在的审视。她像个闯入者,打破了这个“家”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
她默默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能感受到背后那两道目光——一道灼热而闪躲,一道冰冷而直接——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最终,是德克萨斯用她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气打破了沉默,这话像是问拉普兰德,又像是问塞法利亚。
拉普兰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安排?老子还能去哪?”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被困住的暴躁。
塞法利亚端着水杯,转过身,低着头,轻声回答:“我……想在房间里看书。”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暂时躲避这一切的方式。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拉普兰德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将喝空的啤酒罐捏扁,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重重扔进垃圾桶。
“看吧看吧!最好看到天荒地老!”她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充满火药味的话,转身又走向冰箱,拿出了另一罐啤酒。
塞法利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抿紧了嘴唇,没有再回应,只是端着水杯,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关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气氛隔绝在外。
背靠着门板,她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回来了。
她确实“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充满痛苦、尴尬、羞耻和无法言说欲望的牢笼。
拉普兰德的愤怒和逃避,德克萨斯的冷静和疏离,以及她自己那复苏的、汹涌的情感……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更加密集、更加令人绝望的网。
昨夜,只是一个开始。
德克萨斯用最直接的方式,撕开了所有伪装,将她们三人关系的脓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接下来的每一天,她们都不得不在这溃烂的伤口上,学习如何“正常”地相处,如何在这扭曲的新秩序下,找到各自的位置。
塞法利亚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她只知道,从腺体被移植回来的那一刻起,从拉普兰德踏入她房间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遍布荆棘的黑暗之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毁灭,没有人知道。
窗外,龙门的白日已然降临,喧嚣依旧。
而公寓内,三个被命运和自身选择捆绑在一起的灵魂,却在各自的囚笼里,品尝着这份“回归”带来的、无比苦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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