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蒙小玉就已经在灶房忙活了。土灶里的火“噼啪”地舔着锅底，她正用竹铲翻动着锅里的粟米粥，米香混着柴火的烟味，从敞开的窗棂飘出去，勾得隔壁的阿禾直往这边探头。
“小玉姐姐，今天熬粥放红薯了没？”阿禾扒着门框，鼻尖几乎要碰到门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
“放了放了，就等你来了。”蒙小玉笑着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去把碗筷摆好，再叫九跃起来。”
阿禾欢呼一声，转身往我屋里跑，脚下没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跄着冲进屋里时，我刚穿好衣裳。“姐夫！吃饭了！有红薯粥！”她的声音比灶台上的铜壶还响。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上面还沾着昨晚玩闹时蹭的草屑：“知道了，看你急的，粥又跑不了。”
饭桌上的光景总是热闹的。阿禾捧着碗，呼噜呼噜喝着粥，红薯的甜混着粟米的香，让她眯起了眼睛。蒙小玉坐在我对面，正细心地挑出我碗里的姜丝——她知道我不爱吃姜，每次煮粥都会把姜切得大块些，方便我挑出来。
“今天要去给马栏换垫草，你去不去？”我扒着粥问她。
“去，”她往我碗里夹了块蒸南瓜，“顺便给墨风梳梳毛，它昨天蹭了一身泥，鬃毛都打结了。”
正说着，灶房门口忽然闪过一道白影，小狐狸叼着块蒙小玉昨晚剩的麦饼渣，蹲在门槛上小口啃着。它的腿伤早就好了，如今成了灶房的常客，谁吃饭都不忘给它留一口。
“你看它，越来越像家贼了。”蒙小玉笑着摇了摇头，又掰了块南瓜扔过去。小狐狸叼着南瓜，蹿到柴堆上，警惕地看着我们，嘴里却“咔嚓咔嚓”嚼得欢。
吃完早饭，我扛着锄头去菜畦翻土，蒙小玉提着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要种的青菜籽。新石岭的砖房之间留了不少空地，都被女人们开辟成了菜畦，种着茄子、辣椒、豆角，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
“这块地种小白菜吧，长得快，下个月就能吃了。”蒙小玉蹲下身，用手指在湿润的土里戳出一个个小坑，我跟在她身后，往坑里撒籽，再用土轻轻盖上。
她的指尖沾了些泥土，阳光照在上面，像镀了层金。我忽然想起刚认识她时，她在黑石岭的溪边给我洗伤口，也是这样纤细的手指，轻轻碰着我的皮肤，带着点凉，又带着点暖。
“想啥呢？”她察觉到我在看她，抬头问，脸颊微微泛红。
“想你种的菜肯定长得好。”我笑着别过脸，继续撒籽，耳根却有些发烫。
旁边菜畦里的张婶正好听见，笑着搭话：“九跃这是疼人呢！小玉种的菜，就是长得比别人的精神。”
蒙小玉的脸更红了，低头戳土的力道都重了些，却没反驳，嘴角偷偷往上扬着。
晌午的日头有些烈，我们躲在马栏的树荫下歇脚。墨风正卧在地上打盹，白马依偎在它身边，肚子又大了些。蒙小玉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木梳，一点点给墨风梳着鬃毛。
“你看它多乖。”她梳得认真，木梳穿过顺滑的鬃毛，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刚来时凶得像头狼，现在比阿禾还听话。”
墨风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尾巴轻轻扫了扫她的脚背，惹得她轻笑出声。我靠在马栏的木柱上，看着她低头的模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发上，跳跃着，像撒了把碎银。
小狐狸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叼着根干草，跑到墨风面前晃悠，被墨风轻轻一甩头，吓得蹿到我脚边，顺着裤腿往上爬，最后蹲在我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墨风，像是在示威。
“你还挺能耐。”我捏了捏它的耳朵，它舒服地眯起眼，用尾巴扫我的下巴。
傍晚收工回来，蒙小玉在井边打水，我帮她把水桶提到灶房。她挽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正用木盆搓洗衣服，泡沫沾在她的袖口，像朵小小的云。
“明天要去山外换些布，你想要啥颜色的？”我蹲在她旁边，帮她拧干衣服。
“都行，”她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正把云彩染成橘红色，“耐脏点的就好，平时干活方便。”
“给你换块靛蓝色的吧，”我说，“上次看到货郎带的那种，颜色正，做件新衣裳肯定好看。”
她低下头，手里的木槌落在衣服上，力道却轻了些，声音细若蚊吟：“听你的。”
晚饭过后，我坐在门槛上削木勺，蒙小玉就着油灯的光纳鞋底。灯芯“滋滋”地燃着，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灯火晃动，像幅会动的画。
“阿禾说，山外最近来了个说书的，讲的故事可好听了。”她忽然开口，手里的针线穿过厚厚的鞋底，“等忙完这阵，咱们也去听听？”
“好啊，”我削着木勺的边缘，尽量让它圆润些，“再给你买串糖葫芦，像你上次在货郎那看了半天的那种。”
她的脸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的红，没说话，只是手里的针线走得更快了，顶针撞在布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应和着我们的心跳。
窗外的夜渐渐深了，远处传来墨风的轻嘶，近处有小狐狸在柴堆上打盹的呼噜声。我看着手里渐渐成型的木勺，又看了看灯下认真纳鞋底的蒙小玉，忽然觉得，这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像这木勺的弧度，不张扬，却熨帖得让人心里发暖。
原来最安稳的幸福，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清晨的粥香，午后的树荫，灯下的絮语，和身边这个人，一粥一饭，一言一行里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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