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赵卫东那里创收了一个亿,又从师门那里拿了一个亿的工伤补贴和奖金后,玄子叶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回了那个甩手掌柜。
每天睡到自然醒,溜达到工地上,对着刘文博院长他们那帮专家指点江山,说几句这里要聚气,那里得藏风之类的玄学黑话,看着那群国内顶尖的建筑学家们如获至宝地拿着小本本记下来,回去再熬夜写成一篇篇充满科学术语的设计优化报告,他心里就一阵暗爽。
偶尔,他会去弟子们那边视察一圈。看着周浩带着一群小伙子,嗷嗷叫着搬砖筑基,挥汗如雨;看着陈雪把道观的各项杂物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俨然一个合格的大管家,他就满意地搔了搔下巴,然后背着手,溜达到后山那块属于他的专属“宝座”——一块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大石头上,躺下,刷手机。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这才是观主该有的生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具体的事情嘛,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这叫……这叫管理学!”
他一边刷着搞笑短视频,一边在心里跟师傅嘚瑟。
这天下午,他刚看完一个特效小哥教你如何用手机拍出修仙大片的视频,正准备点个赞,李子真师兄那万年不变的加密电话,又响了。
“小师叔,有新业务。”李子真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不去。”玄子叶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正在闭关,参悟大道,勿扰。”
“津贴,六位数。”
“……我跟你说,修行之事,乃逆天而行,需心无旁骛,岂能为区区阿堵物所动……”
“这次的委托方,是我们自己。”李子真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市里的历史档案馆,出了点怪事。我们部门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玄子叶一愣,把手机收了起来,坐直了身体。
我们自己这四个字,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是公家的活儿。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师兄!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为国为民,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休要再提那什么津贴,提了,就是看不起我玄子叶,看不起我们玄门!”
电话那头的李子真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适应他这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然后才缓缓道:“好。车已经到山下了,半小时后,我们出发。”
半小时后,玄子叶坐上了李子真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车上,李子真递过来一份卷宗。
“市历史档案馆,A区,三号库房。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专门存放建国初期的一些地方性文书、手稿和档案。近半年来,每到深夜,里面的值夜班人员都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鬼哭狼嚎?”玄子叶好奇地问。
“不是。”李子真摇了摇头,“是翻动纸张的声音,很轻微,像是有个人在里面认真地整理资料。偶尔,还会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非常疲惫的叹息。”
“他们查了监控,什么都拍不到。派人进去守着,也抓不到人。但只要人一走,那声音又会出现。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值夜班的敢去那栋楼了。警方排查了一个月,最后作为特殊事件,移交到了我们部门。”
“就这?”玄子叶听完,撇了撇嘴,“听着就不像什么大买卖。连个受害者都没有,差评。”
李子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轿车驶入老城区,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苏式红砖建筑前停下。
这里就是市历史档案馆。
一位戴着眼镜、神情有些紧张的中年馆长,早已等在了门口。
简单的寒暄过后,馆长亲自带着两人,穿过一条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那栋独立的、气氛有些压抑的档案楼前。
天色已晚,整栋楼黑漆漆的,只有楼道里亮着几盏昏黄的应急灯,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处长,玄顾问,就是这里了。”馆长指着三楼一扇贴着封条的铁门,声音都有些发颤,“自从出了事,这里就被封存了。钥匙……钥匙在这儿。”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手抖得半天都插不进锁孔。
玄子叶催动阴阳瞳,朝那扇铁门看去。
门上,缠绕着一股淡淡的、灰白色的阴晦之气。那股气,不凶,不恶,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执着和……疲惫。
“行了,馆长,接下来交给我们吧。你先回去,有任何情况,我们会通知你。”李子真接过钥匙,对馆长说道。
馆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子真打开门,一股混杂着旧纸张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玄子叶率先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李子真,则靠在门口,没有再深入,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
库房很大,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制档案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
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手电筒的光柱下飞舞。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玄子叶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慢悠悠地在档案架之间踱步,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贴着泛黄标签的档案盒,阴阳瞳下,整个库房的气场流转,尽收眼底。
这里的气场很稳定,并没有什么凶煞之气。只有那股灰白色的执念之气,如同薄雾一般,笼罩着整个空间。
走了几圈,他最终停在了库房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这里,比别处要更冷一些。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库房里响起。
那声音,就来自玄子叶面前的那个档案架。
李真在门口神情一凛,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
玄子叶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档案架。
在他的阴阳瞳里,一个半透明的、穿着一身五十年代干部服的老者身影,正佝偻着背,站在档案架前。
他的身影很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他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轮廓。
他正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他从档案架的最底层,吃力地抱起一个虚幻的档案盒,然后踮起脚,努力地想要把它放到最高层一个同样虚幻的空位上。
可每次,就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手中的档案盒,就会化为泡影,消散不见。
然后,他又会回到原地,再次弯腰,重复这个永无止境的徒劳动作。
每当档案盒消散时,一声充满了疲惫与不甘的、微弱的叹息,就会在空气中响起。
这就是……所谓的异响?
玄子叶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这不是恶鬼。
这是一个连魂魄都算不上的、由强大的执念和遗憾凝聚而成的地缚灵。
他生前,一定是一位极其认真、负责的档案员。那个他怎么也放不上去的档案盒,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个遗憾。
玄子叶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念诵任何咒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老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悲伤的循环。
足足看了十几分钟,他才大概摸清了规律。
他顺着那个老者每次伸手想要放置档案盒的、最顶层的那个空位,缓缓地移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个档案架最底层的角落里,一个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牛皮纸档案盒上。
“原来,是在这里。”
玄子叶心中了然。
他缓步上前,那老者的虚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玄子叶来到那个档案架前,弯下腰,伸手将那个布满灰尘的牛皮纸档案盒,拿了出来。
档案盒很沉,上面没有贴任何标签。
他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想象中的泛黄文件,而是一沓厚厚的、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就的手稿。
手稿的纸张已经变得脆弱不堪,边缘泛着黄。
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江城市地方志·建国初期工业遗存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编着者:王守一。
玄子叶翻开手稿。
里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建国初期,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工厂、矿山的历史变迁,从建厂、生产、技术革新,到最后的停产、改制……每一份资料,都详实得令人发指,旁边还配有手绘的地图和设备结构图。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史料了。
这是一个人,用一生的心血,为一座城市的某个时代,立下的一座文字的丰碑。
在手稿的最后一页,玄子叶看到了一段用红笔写的、力透纸背的附言。
“此稿历时三十余载,易稿十数次,于今日终成。憾天不假年,未能亲见其归档入册,刊印成书。此生大憾!”
落款日期,是三十年前。
玄子叶合上手稿,心中一片了然。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在徒劳地重复着动作的老者虚影。
“王守一老先生,是吗?”
他轻声问道。
那虚影的动作,第一次,停顿了一下。
“您的心血,我看到了。”
玄子叶举起手中的手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您放心,我会让它,回到它该在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它的价值。”
“您,可以安息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佝偻的、半透明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直起了腰。
他慢慢地转过身,那张一直模糊不清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了一个欣慰的、解脱的微笑。
他对着玄子叶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的整个身影,化作了点点微光,如同一场绚烂的萤火,缓缓地、彻底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股萦绕在库房里数十年的、充满了执念与疲惫的灰白色气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整个库房,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属于历史的沉静。
玄子叶站在原地,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手稿,久久没有言语。
他对着虚影消失的方向,也郑重地,还了一礼。
“老先生,走好。”
喜欢云台观的小道长:道长你五行缺德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云台观的小道长:道长你五行缺德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