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雪粒子打在云家工坊的竹棚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珠子在跳跃。天工学堂的孩子们正围着石桌做雪灯，手里的冰盏被冷气熏得发潮，里面点着的油灯芯忽明忽暗，映得他们冻红的脸颊像熟透的苹果。
“云先生，这冰盏真的能照见地脉纹吗？”阿芷捧着个歪歪扭扭的雪灯，冰面被她刻了些歪七扭八的线条，说是模仿龙血树的纹路，“沈先生说昆仑墟的守陵人，冬天会在冰莲池边放雪灯，灯影能让地脉纹显形，是不是真的？”
云织雾正用竹刀修整雪灯的底座，冰屑落在她的蓝布裙上，转眼就化成了水。“是真的，”她笑着将冰盏递给阿芷，指尖的温度让冰面泛起层薄雾，“冰是地脉的镜子，雪灯的光透过冰面，能折射出地脉的影子，就像我们用铜镜照脸一样。”她从竹篮里拿出包银粉，是用玄鸟印的边角料磨的，“掺在灯油里，照出的影子会更清楚。”
江叙白踏着雪走进来，月白长衫外罩了件玄色斗篷，斗篷下摆沾着雪，手里提着个旧木箱，箱锁是黄铜制的八卦形，显然有些年头了。“大理寺在蛇神教旧据点的地窖里，找到这个，”他将木箱放在炭炉边，雪水顺着箱角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里面是些画符的工具，还有半本《地脉符经》，最后一页画着个‘雪灯引脉符’，说是能在小雪时节，用地脉的热气融化积雪，防止地脉被冻裂。”
木箱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朱砂和艾草的气息飘出来。里面的符纸已经泛黄，朱砂笔的笔锋却依旧锐利，砚台里的墨汁凝结成块，边缘却泛着淡淡的红光——是用龙血树汁调的墨，祖父的手札里提过这种制法，画出来的符能与地脉共鸣。
“这符经的笔迹，和你祖父补写的闭藏术很像，”江叙白拿起张残符，符上的蛇形纹被人用朱砂打了个叉，“看来他当年不仅补了异闻录，还改了蛇神教的符经，把害人的符咒改成了护脉的。”
萧既明抱着捆松枝闯进来，松针上的雪抖落在地，瞬间融成水。他手里举着个雪捏的玄鸟，翅膀上插着根松针，说是知微堂的孩子们做的，让他送来当样品。“知微堂在城外的老林子里，发现了十几个雪堆，堆成蛇形，里面埋着活木散，”他把雪玄鸟放在石桌上，“幸好雪下得大，没让邪气散出来，不过那些雪堆的位置，正好组成了个‘冻脉阵’，和符经里记载的邪符一模一样。”
沈清和正用放大镜看符经上的阵法图，镜片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晃动。他的蓝布衫里揣着个暖炉，是玄冰长老托人送来的，里面烧的是冰莲籽壳，说是能在雪天保持对地脉的敏感。“冻脉阵会吸收地脉的热气，让土壤结冰，根须冻裂，”他指着图上的阵眼，“阵眼必须用‘活脉符’破解，就是你祖父改过的那种，用银粉混合冰莲蕊的粉末画，才能化掉冰寒。”
孩子们听说要画符，都兴奋地围过来。阿芷拿起朱砂笔，学着云织雾的样子在符纸上画，笔尖抖得厉害，把玄鸟画成了个小鸭子，引得众人笑起来。她却突然指着符纸：“上面有影子！”
众人凑近看去，符纸在雪灯光下，果然映出淡淡的地脉纹，与竹棚外的冰面纹路完全重合，只是纹路上有几处发黑，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云织雾的心一沉——那是龙血树的根须延伸的方向，看来冻脉阵的邪气已经开始影响地脉了。
“得尽快去破阵，”她拿起符经，“小雪封地，地脉的热气最容易被吸走，再晚三天，根须就会冻坏。”
江叙白已经在收拾画符的工具，银粉、冰莲蕊、龙血墨，一一装进木盒。“大理寺的人在林子外等着，带了暖炉和防滑靴，”他看着窗外的雪，“雪下得越大，冻脉阵的威力越强，但也正好能让雪灯的光更集中，方便我们找阵眼。”
孩子们也吵着要去，阿芷把自己画的“小鸭子符”塞进兜里，说要让它发挥作用。云织雾拗不过，让他们穿上最厚的棉袄，每人手里提个雪灯，灯油里掺了银粉，照得雪地里一片亮堂。
老林子里的雪没到膝盖，踩下去咯吱作响。雪蛇堆果然像符经里画的那样排列，每个蛇头都对着龙血树的方向，蛇嘴里露出点黑色的东西——是活木散凝结的块。沈清和按照符经的指引，在林子中央找到块发黑的冰面，冰下隐约有红光，正是阵眼。
“快画符！”云织雾铺开符纸，阿芷赶紧递过朱砂笔。她蘸着龙血墨，混合银粉和冰莲蕊，按照祖父改的符文画起来，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像在唤醒沉睡的地脉。
符纸贴在冰面的瞬间，突然爆发出白光，雪灯的光也跟着亮起来，顺着地脉纹蔓延，所过之处，发黑的纹路渐渐变红，雪蛇堆里的活木散块开始融化，渗进土里，被雪水稀释成无害的液体。
龙血树的新苗在竹棚下轻轻摇晃，叶片上的暗红在雪灯光下泛着暖光，像在回应远方的呼唤。
回程时，雪已经停了。孩子们提着雪灯走在前面，灯光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串移动的地脉纹。阿芷的“小鸭子符”不知何时掉在了雪地里，却在雪灯光下，映出个完整的玄鸟影，翅膀展开，护住了一小块地脉。
云织雾看着那影子，突然觉得，所谓守护，未必需要完美的符咒和厉害的阵法。就像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画，雪捏的玄鸟，甚至这张画坏的符，只要心里装着地脉，就能生出守护的力量。
竹棚里的炭炉还在燃烧，符经被江叙白小心地收进木箱，与异闻录的残卷放在一起。雪灯光透过冰盏，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地脉纹，像条流动的河，载着所有人的期盼，流向即将到来的春天。
夜还很长，但雪灯的光，足够照亮脚下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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