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云家工坊的青瓦上时，竹棚下的炭炉刚烧得通红。天工学堂的孩子们围着铜炉坐成圈，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的姜茶冒着热气，混着炭香漫开来，把初雪的寒意挡在三尺之外。
“云先生，沈婆婆说喝了这茶，冬天就不会冻耳朵，”阿芷的鼻尖沾着点红糖渣，手里的铜勺在碗里搅出小漩涡，“她说这炉子里埋着龙血树的枯枝，烧起来特别暖，是真的吗？”
云织雾正用布擦拭着祖父留下的铜炉，炉身上的冰莲纹被炭火熏得发黑，擦开一层后，露出底下的暗金，像藏着团火。“是真的，”她笑着点头，往炉里添了块冰莲谷的黑炭，火苗“腾”地窜高，映得孩子们的脸通红，“龙血树的枯枝里藏着地脉的暖气，烧起来能驱散寒气，就像守陵人冬天会在冰莲池边烧这种炭。”
江叙白顶着一身雪走进来，月白长衫上落满了白絮，手里抱着个油布包，冻得发红的指尖捏着包角，生怕里面的东西沾了雪。“大理寺在整理皇家书库时，发现了这个，”他把油布包放在炭炉边烤着，水汽顺着布纹往上冒，“是本《地脉异闻录》的残卷，缺了后半部，但前半部记载的‘立冬地脉闭藏术’，正好能巩固我们上次在昆仑墟修复的界碑。”
油布被揭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味混着墨香飘出来。残卷的纸页泛黄发脆，边角处虫蛀的痕迹像朵奇怪的花，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遇热气竟微微发亮，在炉光下泛着红光。阿芷凑近看时，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这画的不是龙血树吗？”
众人望去，果然，残卷上画着株龙血树，树干上缠着条蛇，蛇嘴里衔着枚玄鸟蛋，旁边注着行小字：“龙血养脉，蛇蜕护蛋，玄鸟破壳，地脉新生。”
“这说的是地脉循环的道理，”沈清和的手指拂过朱砂字，他刚从守陵人驻地回来，蓝布衫的夹层里还藏着块暖玉，是玄冰长老送的，说能在冬天护住地脉感应，“龙血树稳固地脉，蛇形的地脉纹输送精气，玄鸟印则是激活新生的关键，三者缺一不可。”他突然顿住，指着残卷角落的印章，“这是蛇神教的‘蛇母印’！怎么会盖在皇家书库的典籍上？”
萧既明啃着块烤红薯闯进来，红薯皮扔在炭炉边，滋滋地冒油。“知微堂查到，这书库以前是蛇神教的藏经阁，”他抹了把脸上的雪，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哨身上的蛇纹与残卷上的蛇形画一模一样，“当年赵珩为了掩人耳目，把重要的典籍都混进了皇家藏书，这哨子就是从书库的暗格里找到的，能吹出让地脉暂时‘闭藏’的调子。”
他把哨子凑到嘴边，吹了个低沉的调子。炭炉里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龙血树的新苗微微下垂，叶片上的暗红变淡，像被抽走了生气。竹棚外的雪花落得更急，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地脉在发出闷哼。
“别吹了！”云织雾立刻按住他的手，玄鸟印在掌心发烫，“这调子会让地脉强行休眠，时间长了会损伤根基！”她将玄鸟印放在残卷上，朱砂字的红光与玉石的温润交融，火苗才慢慢恢复原状，新苗也重新舒展了叶片。
残卷在玄鸟印的映照下，空白处渐渐显出字迹，是用淡墨写的，显然是后来有人补上去的：“立冬闭藏，需以冰莲蕊为引，龙血树汁为媒，玄鸟印为引，方能无伤闭藏，待来春惊蛰，地脉自会复苏。”
“这是你祖父的笔迹！”江叙白的声音带着惊喜，他临摹过云家祖辈的字迹，这笔锋的沉稳与顿挫，与云织雾父亲手札里的批注如出一辙，“他当年肯定发现了蛇神教的阴谋，特意补了这段，防止后人误用闭藏术。”
初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竹棚的缝隙照进来，在残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阿芷突然指着炭炉的炉膛：“里面有东西在发光！”
众人往炉里看去，果然，刚才添进去的冰莲谷黑炭正在燃烧中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块小铜片，铜片上的冰莲纹在火光中闪着亮，像块缩小的界碑。沈清和用长钳把铜片夹出来，冷却后擦去灰烬，露出背面的字：“藏于炉心，待雪融时。”
“是玄冰长老的字！”沈清和的声音带着激动，“他肯定早就料到我们会用冰莲谷的炭取暖，特意把这个藏在炭里，”他将铜片与残卷上的闭藏术对照，“这铜片是‘闭藏阵’的阵眼，有了它，闭藏术的威力能增倍，还不会伤地脉。”
孩子们欢呼起来，围着铜片叽叽喳喳，阿芷用炭笔在纸上画下铜片的样子，说要把它记在地脉图里，将来教给更小的孩子。炭炉里的火越烧越旺，龙血树的新苗在暖意中轻轻摇晃，像在为这场跨越时空的守护点头。
萧既明往炉里添了块新炭，火苗舔着铜片，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洋洋的。“今晚吃火锅，我让知微堂送些羊肉来，”他拍着沈清和的肩膀，“顺便把玄冰长老的铜片融成护身符，给孩子们挂在脖子上。”
沈清和笑着点头，从布包里掏出冰莲蕊，往每个孩子的姜茶里放了点：“守陵人说这蕊能安神，冬天喝了不做噩梦。”
云织雾将祖父补写的闭藏术抄在父亲的手札里，残卷则被江叙白小心地收进木盒，与蛇神教的旧契放在一起。阳光穿过龙血树的叶片，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地脉在轻轻呼吸。
她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代人的事。是祖父在残卷上补写的批注，是玄冰长老藏在炭里的铜片，是孩子们画在纸上的铜片图案，是每个在寒夜里添炭的手，共同编织成的网，护住这方地脉的安宁。
炭炉上的铜壶开始冒热气，姜茶的甜香混着铜片的冷冽，在立冬的暖阳里，酿出了属于春天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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