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口仓监军司”这个几乎被历史遗忘的名字,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瞬间照亮了调查的前路。
狄仁杰强压心中的激动,深知必须趁热打铁,沿着这条刚刚发现的线索深挖下去。
然而,“洛口仓监军司”早已裁撤多年,其相关档案也大多销毁封存,该如何追查?
目标明确:查阅该机构裁撤时的案卷,尤其是人员处置记录,寻找可能与焦尸特征吻合的失踪或离奇死亡人员。
但此事难度极大。
这类陈年旧案卷宗,尤其涉及可能不光彩的裁撤缘由,通常被封存在刑部或大理寺的秘档库中,查阅权限极高,且极易触动某些敏感神经。
“老师,”孙敬之虽卧于榻上,思维却异常清晰,“此类旧档,寻常途径恐难调阅。但学生记得,当年太宗皇帝曾命魏征大人主持编修《五代史志》,网罗天下图籍,其中或收录有前代职官、刑狱之要略,虽非全豹,或可见一斑。弘文馆正本或许不便,但当年参与修志的学士私人笔记、或民间流传的抄本残篇,或可寻得蛛丝马迹。此外,洛口仓乃国家重地,纵监军司裁撤,仓廪本身运作不息,其历年主事官员交接文书、甚至地方州府与之相关的往来公文备份中,或许会无意间提及旧事。”
狄仁杰闻言,眼中一亮。
孙敬之的思路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
明着调阅核心档案阻力太大,但可以从周边史料、地方存档甚至私人笔记中迂回取证。
他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由张承翊负责,动用非常手段,尝试接触一两位年事已高、曾在中枢衙门管理过档案的致仕老吏,看能否通过私人关系,探听到当年“洛口仓监军司”裁撤时的大致情况和人员去向,尤其留意有无非正常死亡的记录。
另一路,则由狄仁杰亲自安排,以继续研究漕运历史为名,向秘书监、乃至洛阳县衙调阅可能与洛口仓历年管理相关的边缘档案、旧志抄本。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隐秘调查。
狄仁杰深知,对手既然能阻挠他在兵部和左金吾卫的调查,也必然警惕他对历史旧案的追溯。
接下来的两日,狄府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
张承翊那边进展缓慢,那些老吏皆口风极紧,对陈年旧事讳莫如深。
反倒是狄仁杰这边,从洛阳县衙堆积如山的旧公文备份中,有了意外收获。
一份大约二十年前,洛阳县尉呈送给河南尹的例行治安简报的附件中,夹着一页看似不起眼的记录。
记录提及,洛口仓附近发生一起人口失踪案,失踪者名为赵五,身份标注为“前洛口仓监军司帐下队正”,失踪时间,恰在“洛口仓监军司”裁撤风波后不久。
报案人是其妻王氏,称赵五于某日清晨离家前往仓区后再未归来。
当时县衙初步勘查,因其家中发现少量来历不明的钱财,且监军司正值裁撤混乱之际,故以“疑似携款潜逃”草草结案,档案也随之尘封。
“赵五…前洛口仓监军司队正…失踪…”
狄仁杰看着这泛黄纸页上的寥寥数语,心跳不禁加快。
队正,低级军官,符合焦尸的军旅背景推断。
失踪时间点,与机构裁撤高度吻合!
更重要的是,“携款潜逃”的结论,在此刻的狄仁杰看来,充满了疑点——一个低级军官,能携带多少款项?
值得在机构裁撤的敏感时期潜逃?
这更像是一个掩盖真相的借口!
他立刻命人找来当年经办此案、如今已升任县衙主簿的一名老吏。
狄仁杰并未直接询问赵五案,而是以核查旧年漕运治安为由,旁敲侧击。
老吏起初有些含糊,但在狄仁杰的引导和保证不外泄的承诺下,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狄阁老问起这个赵五啊…唉,都是陈年往事了。当时小的只是个小书办,印象里,这个赵五失踪得确实蹊跷。他家里那点所谓‘来历不明’的钱财,其实也就十几贯,说是他贪污潜逃,实在牵强。而且,他老婆王氏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坚称赵五失踪前几日心神不宁,曾说‘账目不对’,‘怕是要大祸临头’,还叮嘱她照顾好孩子…可惜,上头催着结案,又说监军司裁撤是朝廷意思,不宜深究,就这么…唉…”
老吏的回忆,虽然零碎,却极大地佐证了狄仁杰的猜测!
赵五失踪绝非简单的携款潜逃,他很可能发现了某种涉及“账目”的黑幕,因而被灭口!
“上头催着结案”、“不宜深究”,这背后显然有力量在阻止调查!
“可知这赵五体貌特征如何?”狄仁杰压下激动,追问道。
老吏努力回想:“过去太久了…只记得案卷里写,身高约七尺二三,偏瘦,精干…对了,他左手好像有旧伤,不太灵便,据说是早年当兵时落下的。”
七尺二三(约合现在一米七五左右),偏瘦,精干!
这与焦尸的骨骼推断高度吻合!
左手有旧伤!
虽然尸体焚毁无法直接验证,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参考特征!
赵五的形象,渐渐与那具焦黑的尸骸重叠起来。
二十年前的失踪案,二十年后携带军粮文书的神秘死亡,中间这漫长的岁月,他去了哪里?
经历了什么?
又为何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重现”?
狄仁杰几乎可以断定,铜雀苑的焦尸,就是当年“携款潜逃”的洛口仓监军司队正——赵五!
一条沉寂了二十年的旧案线索,终于被重新激活。
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赵五的遗孀王氏,以及可能存在的、赵五留下的、关于那“不对的账目”的证据。
这将是揭开整个谜团的关键。
(第七十二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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