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短暂的、剧烈的灯光闪烁和电流噪音之后,陈默的敲门声和询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无声的凝视感,仿佛他正透过厚厚的门板,用冰冷的仪器扫描着她的每一寸惊慌。
林薇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右手紧紧攥着那枚已经恢复冰冷、不再显示任何信息的金属片,左手死死捂住嘴,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知道了。他绝对知道她在里面做了某种“异常”举动。电路故障可以解释,但她瞬间的恐慌和门内骤然停止的异响,无法解释。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陈默没有离开,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他在等什么?等她主动开门解释?还是等她自己被恐惧压垮?
林薇的大脑在极度惊恐中飞速运转。她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合理的、能解释刚才一切的说辞!灯光闪烁是事实,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将自己从“肇事者”身份中剥离出来的理由。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卫生间——智能除雾镜、LEd灯带、电动马桶、感应水龙头……全都是电子产品。
一个念头闪过。
她猛地伸手,胡乱地按了几下智能镜子的触摸开关,又快速按压冲水马桶的按钮,制造出一些慌乱中触碰设备的声响。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开门锁,猛地拉开门。
陈默就站在门外,距离门板不到半步,几乎与她脸贴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得像潭水,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几个世纪。
林薇的脸上堆满了惊魂未定和委屈,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吓死我了!刚才……刚才镜子突然自己乱闪!灯也疯了!是不是……是不是地震了?还是这酒店的电路有问题?”她语无伦次,一只手还捂着小腹,完美衔接了之前“肚子痛”的人设,将刚才的异常全部归咎于外部设备的故障和她因此受到的惊吓。
陈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向她身后的卫生间。LEd灯带正常亮着,镜子也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幻觉。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她脸上,尤其是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此刻正下意识攥紧的手。
“电路问题?”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我看看。”
他没有追问她,也没有表示关心,而是侧身从她身边走进了卫生间。他的动作很从容,开始仔细检查镜子的接线、插座,甚至抬手轻轻敲击瓷砖墙面,倾听是否有空鼓或异响,专业得像个工程师。
林薇僵在门口,心脏高悬。她右手里还攥着那个金属片,汗水几乎要让它滑脱。
陈默检查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镜子本身。他伸出手指,触摸着镜面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环境温度的余热。
他的指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
林薇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终于,他收回手,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宽慰:“可能是瞬间电压波动,触发了一些智能元件的错误指令。没事了。”
他走出卫生间,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门口:“看来这家酒店的硬件维护有待提高,吓到你了。还好你没事。”
他的语气恢复了温和,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凝视从未发生过。
但林薇丝毫不敢放松。他碰了镜子的边缘!他一定感觉到了那不正常的温度!他只是选择……暂时不戳穿。
这是一种更可怕的猫鼠游戏。他在享受她拙劣的表演,等待她露出更大的破绽。
当晚,陈默以“安全起见”为由,提出更换房间。酒店经理亲自来处理,连连道歉,为他们升级到了更大的总统套房。
新房间更加奢华,视野更好,但也更像一个无处遁形的金色牢笼。
林薇将那块金属片偷偷藏进了新房间卫生间一个不起眼的洗漱用品包装盒里,不敢再轻易触碰。那个倒计时“03:47:16”和奇怪的符号如同烙印刻在她脑海里。
03小时47分钟16秒?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那个鸭舌帽女生是谁?“Run”又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手握一把不知如何使用的钥匙,站在一扇不知通向何处的大门面前,而身后,猎人正耐心地等待着。
第二天,行程照旧,但氛围已然不同。陈默的体贴依旧无微不至,但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监控,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分析式的玩味。
他甚至在参观一个科技展览馆时,指着一个人体生物电交互装置的展品,看似随意地对她说:“看,人的情绪和思维,其实本质上也是一系列生物电信号和化学物质的传递。理论上,只要解读和干预了这些信号,就能重塑一个人的感知和行为模式。很有趣,不是吗?”
林薇听着这番看似科普的话,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下午,他们在一家极其安静的日式庭院茶室喝茶。细雨蒙蒙,敲打着庭院的青石板和竹叶,气氛本该是静谧祥和的。
陈默慢慢品着茶,忽然开口,语气闲聊般随意:“昨天那个撞到你的女学生,看起来挺活泼的。”
林薇的指尖猛地一颤,茶水险些洒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垂下眼:“嗯,是啊,小孩子总是吵吵闹闹的。”
“她好像……单独跟你说了句什么?”陈默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庭院雨景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来了!他果然注意到了!他甚至读懂了唇语或者捕捉到了那微弱的气声?!
林薇的后背瞬间绷紧,大脑疯狂预警。矢口否认太过可疑。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啊……好像是说了句‘对不起’吧,也没听太清,太吵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点无奈,“也可能是问我路?我日语也不好……”
陈默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我还以为她跟你说……‘Run’。”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雨声敲打在心上,一下,又一下,冰冷而清晰。
他知道了!他不仅听到,还准确地听懂了那个英文词!他一直在等,等到这个最放松、最猝不及防的时刻,才轻描淡写地抛出这颗炸弹!
林薇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脸色煞白,连伪装都无法维持。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彻底失控的反应,陈默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那笑容里却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满足感。
他没有追问,没有斥责,只是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视线重新投向雨中的庭院,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关于天气的评论。
“这里的雨,”他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让人头脑清醒。”
他放下茶杯,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林薇。
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她的生理数据监测,而是一个正在运行的、界面复杂的地图软件。地图中心是一个清晰的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红点旁边,标注着一个名字——「Rina tanaka」(田中莉娜)。
而在红点下方,有一个细小的状态栏正在闪烁,上面显示着一行英文:
Status: tracking… Signal: Stable
(状态:跟踪中… 信号:稳定)
陈默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名字上,目光重新回到林薇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就是她,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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