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灯火亮了一夜,如同这帝国权力中枢不曾停歇的心跳。黎明时分,几道身影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从殿中退出。李明辅、魏国公等重臣面色凝重,带着连夜商议出的数道密旨,匆匆离去,各自部署。一场针对德妃党羽的清洗,在晨曦微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云曦守在皇帝榻前,直到福公公再三劝说,才在偏殿的和衣小憩了片刻。然而,紧绷的神经让她无法深眠,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准备去探望赫连铮与谢知玄。
刚走出偏殿,便见赫连铮一身戎装,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腰背挺直如松,正与值守的将领低声交代着什么。见到云曦,他立刻上前,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殿下。”
“伤势如何?怎不多休息?”云曦看着他肩甲下隐约透出的白色绷带,蹙眉问道。
“皮肉伤,不碍事。”赫连铮摇头,眼中是劫后余生与重掌权柄的锐气,“陛下将宫禁与京畿部分防务再托于末将,末将不敢有丝毫懈怠。昨夜已初步接管玄武门及紫宸殿防务,替换了所有可疑岗哨。只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枢密院那边,以及城西大营监军一系,反应激烈,恐生变故。”
云曦眸光一冷:“他们敢!”
“明面上自然不敢,但暗地里的手段,不得不防。”赫连铮沉声道,“殿下与谢先生,还需万分小心。”
正说话间,谢知玄也从不远处的廊下走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神色平和,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忙碌了一夜。他手中拿着几张新誊写的药方,见到云曦与赫连铮,微微颔首致意。
“谢先生,父皇的毒……”云曦迎上一步,关切地问道。
“陛下所中之‘梦萦’毒性复杂,缠绵已久,非一日可解。”谢知玄将药方递给云曦过目,“这是根据手札记载,结合太医院库存药材拟定的初步解毒方剂,已命人严密煎制。需连续服用七日,辅以金针渡穴,先将沉积的毒素缓缓导出,稳住龙体不再恶化。至于根除……还需找到几味罕见的主药,其中一味‘玉髓灵芝’,据手札记载,只生长于北境极寒之地的雪山之巅,可遇不可求。”
他的声音清晰冷静,分析得条理分明,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云曦仔细看着药方上陌生的药材名字,心中稍安,却又因那“玉髓灵芝”而蒙上一层阴影。北境……那是比江南更加遥远和未知的险地。
“有劳先生费心。”云曦真诚道谢,随即又问,“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宫中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谢知玄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些许疲惫:“多谢殿下关怀,一切尚好。只是翻阅太医院典籍时,发现近两年,有几味用于安神定惊的药材消耗异常增大,其配伍……若与德妃宫中常用的熏香结合,恐会加剧‘梦萦’之毒的隐匿性与危害。”他提供的信息,无疑为清查德妃罪证又添了一记重锤。
三人正交谈着,一名赫连铮的亲兵匆匆而来,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信:“将军,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来自北境!”
赫连铮接过,迅速拆开,目光一扫,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出了何事?”云曦心知不妙。
赫连铮将密信递给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北狄王庭异动!边境哨探发现,狄人各部正在秘密集结,其先锋斥候已多次越过边境线,与我军发生小规模冲突!边关……恐有大变!”
北狄犯边?!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云曦心头。德妃之事尚未平息,外患又起!她快速浏览密信,信是驻守北境的镇北大将军发来的,言辞急切,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增拨粮草。
“时机如此巧合……”云曦捏紧信纸,指节泛白,她猛地抬头看向赫连铮与谢知玄,“德妃之父兄,多年来一直把持枢密院,对北境军务多有掣肘。如今德妃刚被囚禁,北狄便立刻异动,这其中若没有关联,未免太过蹊跷!”
谢知玄沉吟道:“殿下是怀疑,德妃党羽眼见事败,不惜引外敌入关,以制造混乱,牵制朝廷精力,甚至……想借此重新掌控局势?”
“极有可能!”赫连铮接口,脸色铁青,“若北境告急,陛下病体未愈,朝中能主持大局、且有威望领兵出征的……德妃之父,枢密使萧宏,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届时他重掌兵权,内外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招围魏救赵,甚至可能是驱狼吞虎的毒计!为了权力,竟不惜勾结外敌,陷黎民百姓于战火!
云曦胸中怒火翻腾,但越是危急,她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绝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北境必须稳住,援军必须派,但这兵权,绝不能落入萧宏之手!”
“可是殿下,”赫连铮面露难色,“朝中大将,多有与萧氏关联过密者。末将资历尚浅,又刚经历被囚风波,恐难当此重任……”他虽想请战,但也知现实阻碍。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殿下!赫连将军!陛下醒了,听闻北境急报,宣二位和谢先生即刻觐见!”
紫宸殿内,皇帝靠坐在龙榻上,脸色比昨夜更差,显然北境的消息对他打击不小。福公公在一旁侍奉汤药,李明辅等几位核心重臣也已赶到,个个面色沉重。
“北狄异动……咳咳……尔等……有何对策?”皇帝声音虚弱,目光却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李明辅率先开口:“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调派援军,稳定边关。只是这领兵之人……”
兵部尚书魏国公(云曦外祖)须发皆白,神色肃穆:“老臣愿亲往北境,以安军心!”
皇帝缓缓摇头:“魏老年事已高,北境苦寒,朕不能让你去冒险。”他的目光在赫连铮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最终,落在了云曦身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
殿内一时沉默。资历、威望、能力、以及对皇室的忠诚……合适的人选屈指可数,且各有掣肘。
云曦感受到父皇的目光,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升起。她上前一步,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撩起裙摆,单膝跪地,声音清越而坚定:
“父皇!儿臣愿往北境,督军御敌!”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就连谢知玄也诧异地看向她。
“胡闹!”魏国公率先反对,“殿下金枝玉叶,岂可亲临险地!战场刀剑无眼,若有闪失……”
“正因儿臣是镇国公主,值此国难当头,更应挺身而出!”云曦抬起头,目光灼灼,毫无退缩,“儿臣虽不及宿将经验丰富,但熟知兵法,更有赫连将军这等良将辅佐!儿臣亲临,可代表父皇,鼓舞边军士气,震慑狄人,更可彻底断绝某些人借此掌控兵权的妄想!请父皇恩准!”
皇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果敢与担当,沉默了。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皇帝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准奏。”
他吐出两个字,如同金石坠地。
“封镇国公主云曦为北境巡阅使,持节,总督北境一切军政要务!赫连铮为副使,率京畿精锐三万,即日开拔,驰援北境!”
“臣(儿臣)领旨!”云曦与赫连铮同时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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