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娘的皓腕割开一道血口,没有一丝犹豫地凑到我唇边。
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血液滑入喉咙,那不是凡人之血,而是守墓人一脉代代相传的,蕴含着地脉之力的精血。
仅仅几滴,我体内那片龟裂的河床便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滋润,勉强续住了即将崩断的心脉。
也就在这时,远处被日寇占据的县城钟楼,竟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当,当,当……那音调短促而尖利,是我从未听过的东洋节拍,像一把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撑着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杀意的冷笑:“他们抢了咱们的地盘,还要篡了咱们的时辰?”我的手掌抚上赤钟粗糙的表面,那道狰狞的裂纹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用只有我们能听懂的语言低声问它:“老伙计,还能响几声?”钟面冰冷的触感下,一股意念缓缓传来,在我的脑海中凝聚成三个字,每个字都沉重如山:三……响……即……焚。
我瞬间明白了。
它在告诉我,以我现在的状态,若强行催动它至全盛之力,只需三响,此钟便会彻底崩毁,而我,也会像被投入炼丹炉的薪柴,神魂俱焚,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韩九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把按住我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就别响。”我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她,望向那座传来魔音的县城,声音沙哑却坚定:“这一响,不是给活人听的。是给这片土地上所有枉死的冤魂,送行的。”
根据血名绘图上最后显现的画面,我们的目标在江南水乡深处的一座废弃书院。
那里挂着一块“大东亚文化共荣研究所”的牌子,背地里却是一座人间地狱,囚禁着数百名我们的战士,日夜抽取他们的精魄,只为炼制一面能够镇压华夏气运的“镇国灵幡”。
韩九娘从怀里摸出最后一道符箓,那是我爷爷留给她的“穿影符”,能在月光下遁形一炷香的功夫。
她想独自前往,可刚一动身,那头重伤的老骡子竟嘶鸣一声,用身体死死拦住了她的去路。
它低下头,用牙齿狠狠啃断了自己脖颈上那根磨得发亮的皮套,将一块被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布条塞进韩九娘手里。
那是它从家里出来时,我奶奶给它系的“家音”,盼它把离家的孩子平安驮回来。
它的眼神异常坚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看着这一幕,轻声替它翻译:“它说……送信的活儿它干了一辈子,这一次,换你当信使。”
当夜,大雨如注。
韩九使娘动穿影符,身形在雨幕中几近透明,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书院的高墙。
书院的四个角落,各悬挂着一只青铜风铃,雨水打在上面,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韩九娘知道,那里面填的不是铃舌,而是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人耳,是专门克制隐匿之术的邪物。
她一旦靠近,气息就会被捕捉。
就在她踌躇不决之际,身后不远处的泥地里,突然传来三声沉重而突兀的钝响。
“咔、咔、咔!”是那头老骡子!
它竟然独自冲出了我们藏身的林子,拖着一条瘸腿,在泥泞中疯狂奔跑,每一步都故意重重踏下,溅起大片的泥水。
哨塔上的探照灯瞬间被吸引过去,几名日军守卫端着枪,大声叫骂着追了出去。
韩九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翻进了高墙。
她一路潜行到地牢入口,却被门上的一串诡异门锁拦住。
那锁由七枚被磨得油光发亮的头骨串联而成,每一颗头骨的眼窝里,都用朱砂嵌着一个汉字,连起来正是:“顺、民、共、荣、新、秩、序”。
韩九娘眼中杀意一闪,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刀锋在雨夜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狠狠劈下:“老子今天偏要在这上面,写个‘逆’字!”
我藏身在三里外的一座破庙里,手掌紧紧贴着赤钟,以它为媒介,韩九娘所见所闻,尽数映入我的脑海。
当她的刀斩开第一颗写着“顺”字的头骨时,我手中的赤钟骤然嗡鸣,一股磅礴的怒意从钟内汹涌而出!
那不是一个人的愤怒,而是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所有听过更鼓、守过时辰的先人,所有被这片土地滋养过的生灵,他们心声的汇聚!
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地面上,双手急速掐诀,以身为引,以血为墨,画下了一座“逆劫阵”!
我要将这股积压了太久的民意,这份天地不容的怒火,强行灌入赤钟之内!
钟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仿佛一块刚从神炉中取出的烙铁,发出第九次共鸣。
这一响,不再是先前温润的提醒,而是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是百万雄师踏破城关的怒吼!
钟声化作无形的波纹横扫而出,百里之内,所有佩戴着日军“护国符”的士兵,无论身在何处,皆是双耳瞬间流出鲜血,惨叫着跪倒在地,七窍流出黑血!
书院上空,那面汇聚了万千怨气的“灵幡”周围,倒卷的乌云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大洞,灵幡本体从中间寸寸断裂,露出了里面用血线绣着的,竟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战俘的姓名!
地牢内,韩九娘点燃了早已备好的引火油,带着幸存的战士们向外突围。
撤离途中,她下意识地回首望去,整座书院在无形音波的持续震荡下,如同被一只巨手捏碎的沙堡,轰然坍塌。
而在那砖瓦纷飞、火光冲天的背景中,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无比熟悉的节拍——是响板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头已被乱枪击中、倒在血泊中的老骡子。
它还没有死透,仍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蹬动着它那只完好的右后蹄,重重地敲击着地面。
“咔……咔……”第三声还未响起,它的头便无力地一歪,彻底不动了。
破庙之中,我感应到这一切,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一口滚烫的心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在赤钟之上,我冲着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答应过我,要驮着一个太平年回来的——你骗我!”话音未落,那烧得通红的赤钟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炸裂!
无数碎片混杂着滚烫的金属熔流,狠狠地嵌入我的胸膛。
剧痛之中,我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些碎片竟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金色光柱,将我彻底笼罩。
与此同时,遥远的东海海底,一艘漆黑如鬼影的潜艇内部,指挥室里那面悬挂着的人皮鼓残片,竟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
幽蓝的火焰中,缓缓浮现出一行扭曲的中文古篆:“尔等窃神,不知何谓——人心即道。”
金光散尽,夜雨冰冷。
我跪在泥泞之中,怀里抱着赤钟仅剩的一块残片,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我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正在我的四肢百骸中疯狂流窜,仿佛要将我整个人从内到外彻底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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