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大规模清查虽告一段落，肃杀之气却未完全消散，如同初冬凝结在枝头的寒霜，无声警示着众人。
可沈清漪也知道，雷霆手段只能震慑一时，真正的长治久安，需得刚柔并济，将掌控力渗透至日常的每一处肌理。
这日清晨，天色微熹，沈清漪已起身梳洗。太子萧宸被乳母抱来请安，小家伙穿着厚厚的锦袄，像只圆滚滚的雪团子，咿咿呀呀地伸着手要母后抱。
沈清漪冷峻了多日的面容，在见到爱子时终于冰雪消融，染上真切暖意。她将萧宸搂在怀里，亲自喂了他几口温热的牛乳羹，又逗弄了片刻，直到他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笑出声，才依依不舍地让乳母抱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仔细着些，路上风大，别让太子着了凉。”沈清漪细细叮嘱，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方才收回。
用过早膳，她便唤来柳嬷嬷。这位御前得用的老嬷嬷，如今在坤宁宫俨然成了半个总管，协助沈清漪梳理着清查后的人事与规章。
“嬷嬷，此番清查，各宫人员变动不小，尤其是那些空出来的、或需重点盯防的职位，需得尽快补上可靠之人。”沈清漪翻阅着内务府呈上的名册，指尖点过几个空缺，“本宫拟了一份名单，多是家世清白、行事稳妥，或在这次清查中表现本分的。嬷嬷看看，可还妥当？”
柳嬷嬷接过名单，仔细浏览，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皇后拟定的这些人选，并非一味提拔亲信，反而多是些平日不显山露水，却根基扎实、懂得规矩的宫人。有几个甚至还是早年太后或皇上身边伺候过、后来调任闲职的老人，用他们，既能迅速稳定局面，也彰显了皇后不徇私、重能力的姿态。
“娘娘思虑周详，老奴觉得甚好。”柳嬷嬷躬身道，“这些人确是稳妥之选。尤其是将这几位老成持重的调去几位皇子身边担任管事嬷嬷，最是恰当不过。”
“既如此，便吩咐内务府按此办理吧。”沈清漪合上名册，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们，差事办得好，本宫自有赏赐；若再出纰漏，两罪并罚。”
“是，老奴明白。”柳嬷嬷领命，顿了顿，又道，“娘娘，还有一事。被贬黜的惠昭仪、敬婕妤，如今仍在禁足。她们虽然被贬黜，但毕竟曾是……谋害皇嗣的罪人，有赖娘娘宽仁，才只是降位禁足。如今后宫清理一新，让两个罪人占据两处宫殿终究不妥，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沈清漪眸光微闪。惠昭仪、敬婕妤，那两个表面恭敬内里藏奸的人，在她册封皇后查出有孕后仍敢对她下手的人，沈清漪一直怀疑她们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所以也只是留着禁足，以为或许可引出更深藏的鱼，但经过此番整顿，短期内怕是难有收获。一直禁足着，反而浪费一处宫苑。
“传本宫懿旨，”沈清漪略一沉吟，“惠昭仪、敬婕妤谋害皇嗣，不知悔改，着迁居秋水居西配殿与后殿禁足，份例按宝林供。告诉她们，安分守己，方可长久。”
秋水居地处偏僻，将其迁至如此偏僻的宫苑，既体现了皇后的“宽仁”，也彻底将其边缘化，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柳嬷嬷心领神会，应声下去安排。
处理完这几桩紧要人事，沈清漪又召见了协理宫务的娴妃与兰妃。两位妃嫔因抚养皇子，又经大封，如今在后宫地位尊崇，对皇后更是恭敬有加。
“近日宫中事务繁杂，辛苦两位妹妹了。”沈清漪语气温和，赐了座。
娴妃顾氏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等的本分。”她性情沉稳，谈吐不俗，将管辖范围内的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兰妃周氏也笑着接口：“是啊娘娘，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在皇子所进学，臣妾们不过是帮着看看日常用度，实在谈不上辛苦。”她心思灵巧，擅长女红，如今协理部分用度开支，倒也细致。
沈清漪微微颔首：“皇子们懂事，妹妹们功不可没。如今宫中刚经历风波，一切当以稳定为上。各宫用度、人员调配，还需两位妹妹多费心，若有难处，随时来报与本宫。”
她又细细询问了两位皇子的饮食起居、学业进度，言语间充满了作为嫡母的关切，令娴妃与兰妃心中熨帖，只觉得皇后处事公允，对皇子们一视同仁，愈发感念。
送走二人，已近午时。沈清漪略感疲惫，正欲歇息片刻，却听宫人禀报，柔修媛前来请安。
自滑倒之事和平安诞下皇长女后，柔修媛对沈清漪已是死心塌地。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宫装，气色红润，眉宇间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她行礼的姿态格外恭谨。
“快起来，坐。”沈清漪含笑示意，“婧儿（皇长女萧婧）近日可好？乳母伺候得可还尽心？”
提及女儿，柔修媛脸上笑容更深：“劳娘娘挂心，婧儿一切都好，能吃能睡，比前几日又重了些。乳母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再尽心不过了。”她说着，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提篮，“这是臣妾亲手做的一些江南小点，味道清淡，想着娘娘近日操劳，特送来给娘娘尝尝鲜，望娘娘不弃。”
篮中是几样造型别致的糕点，如玉兔捣药、莲叶田田，一看便知花了心思。沈清漪心中微动，柔修媛这是在用她最擅长的、也是最初吸引萧珩的方式，向她示好与靠拢。
“妹妹有心了。”沈清漪让云袖接过，“本宫正有些乏，尝尝妹妹的手艺正好。”她拈起一块小巧的莲叶糕，放入口中，清甜不腻，入口即化，赞道：“果然好手艺，难怪皇上偶尔还念着要去妹妹那儿听琴静心。”
柔修媛忙谦逊道：“娘娘过奖了。皇上不过是政务繁忙之余，图个清静罢了。臣妾如今只愿婧儿平安长大，能时常来给娘娘请安，便是福分了。”
这话已是将姿态放得极低，表明了自己毫无争宠之心，只求依附。沈清漪满意地笑了笑，又关切了几句皇长女的琐事，赏了些上好的锦缎给柔修媛做衣裳，方才让她退下。
柔修媛刚走，沈清漪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对身旁的云芷道：“将这点心撤下去，你们分了吧。日后各宫送来的吃食，一律按规矩查验，不可疏忽。”
“是，娘娘。”云芷心领神会，立刻将提篮提走。即便柔修媛看似归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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