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林枕沙的耳膜，在她脑海中掀起无声的爆炸。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才勉强站稳。工具包从肩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本笔记的一角从敞开的袋口露了出来，仿佛在嘲笑着她刚刚燃起的、脆弱的希望。
姐姐……不是因为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诗句和思想，而是因为组织内部的背叛，才遭遇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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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两个字，像两颗烧红后又急速冷却的子弹，带着灼痕与致命的寒意，狠狠射入林枕沙的耳膜，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掀起一场无声却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
她踉跄了一下，脚下仿佛踩空了台阶，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一个落满灰尘、散发着霉味的木箱，粗糙的木屑刺痛了她的掌心，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感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工具包从她无力的肩头滑落，“噗”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一角从没有完全扣好的袋口滑了出来，泛黄的纸页暴露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几秒钟前才刚刚燃起的、那点可怜而脆弱的希望。
姐姐林枕澜……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带着一丝游离于现实之外的微笑、眼眸深处藏着星火的姐姐，她的暴露和失踪，不是因为追寻那些被斥为“顽靡”的旧世诗句，不是因为那些被定义为“危险”的自由思想，而是因为……来自同一阵营、本应并肩作战的同伴的背叛？
这个认知比任何来自外部的审查和压力都更加残忍。它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定地切割着她对“烛龙”刚刚建立起的一丝模糊的信任，也彻底颠覆了她对姐姐遭遇的想象。
“不……不可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微弱得如同呓语。
寒鸦，那个年轻而沉郁的男人，将她的失态尽收眼底，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没有理会她的质疑，而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工具包和那本笔记，动作仔细地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将笔记重新塞回包内，拉好拉链，递还给她。
“这是‘夜莺’留下的重要线索，”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也是指向叛徒的利剑。你冒险带来它，证明了你的……价值，也证明了你的危险。”
价值？危险？林枕沙茫然地接过工具包，指尖冰凉。她不明白。
灰隼，那个引她来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检查完了入口处的伪装，此刻走了过来，站在寒鸦身侧。他的目光落在林枕沙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复杂审视。
“我们失去‘夜莺’，是巨大的损失。”灰隼开口，沙哑的嗓音在地下室里回荡，带着沉重的回响，“‘界碑’计划也因此被迫中断，数个联络点暴露，多人转移。叛徒不除，‘烛龙’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定林枕沙：“你既然是‘夜莺’的妹妹，又带着这本笔记找到了我们，这说明……或许，‘她’在冥冥之中，选择了你。”
“选择我？”林枕沙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一丝惊恐，“选择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找到姐姐……”
“现在你找到了。”寒鸦冷冷地打断她，他拿起木箱上的那张地图，林枕沙瞥见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着复杂的线路和符号，“找到的，是她的结局，以及我们所有人的危机。”
地下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应急灯发出的、细微的电流嘶鸣声。
“我们需要知道，‘夜莺’在最后时刻，还接触过谁，传递过什么信息。”灰隼的声音放缓了些，但其中的压力并未减少，“你是她在红城内唯一的血亲，也是唯一一个能‘合理’出现在某些区域，而不立刻引起怀疑的人。”
林枕沙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了。他们看中的，是她档案司职员的身份，是她尚且未被完全污染的“清白”背景。他们想利用她。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寒鸦与灰隼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需要你回去。”灰隼沉声道，“回到档案司，回到你原来的生活轨迹上。”
“回去？”林枕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审查还没有结束！王肃他们……”
“正因如此，你才必须回去。”寒鸦接口，语气斩钉截铁，“任何异常的消失都会坐实怀疑。你必须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更加……顺从。只有留在那个位置上，你才能接触到我们接触不到的信息，才能有机会，找出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叛徒，为‘夜莺’报仇。”
为姐姐报仇……
这几个字像带着倒钩的鱼线，扯住了林枕沙心脏最柔软的部分，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仇恨的火焰，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猛烈地在她胸腔里点燃，灼烧着之前的恐惧与茫然。
但她同样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要独自回到那个龙潭虎穴，在无数双审视的眼睛下，伪装平静，暗中却要进行比藏匿一本诗抄危险千百倍的调查。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
“我……做不到……”她本能地退缩，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
“你可以。”灰隼上前一步，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鼓励，“想想‘夜莺’，想想她为什么选择那条路。恐惧是正常的，但不要让恐惧吞噬你。把它变成淬炼你的火。”
淬炼的火……林枕沙闭上眼，姐姐那双含着星光与笑意的眼眸在黑暗中浮现，紧接着，是被刮擦掉的“后续”字迹，是“界碑松动”的警示，是“叛徒”这两个鲜血淋漓的字。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慌乱被一种混杂着痛苦、仇恨和决绝的复杂光芒所取代。她挺直了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尽管双腿依旧发软。
“我……需要怎么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却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硬度。
寒鸦从木箱下的隐藏夹层里取出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金属纽扣的东西，递给林枕沙。
“这是一个单向信号接收器，无法追踪。贴身藏好。”他解释道，“我们会用特定的频率，在特定的时间，给你传递简短的指令或警告。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主动联系我们。”
灰隼补充道：“回去之后，留意所有异常，尤其是与你姐姐过去可能有关联的人或事，以及……任何试图接近你、打探消息的行为。叛徒，可能就在我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林枕沙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纽扣”，感觉它重逾千斤。这不仅仅是一个通讯工具，更是一道将她与这个神秘组织、与姐姐未竟之路捆绑在一起的枷锁，也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明白了。”她将“纽扣”小心翼翼塞进制服最内侧的口袋，紧贴着皮肤，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逐渐被体温焐热。
寒鸦看了看手腕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简陋电子表：“时间不早了，你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回到维修现场附近。灰隼会带你到安全距离。”
最后的时刻到了。林枕沙深吸一口地下室里浑浊而冰冷的空气，将工具包重新背好，仿佛背上了姐姐未尽的使命和沉甸甸的仇恨。
她看了一眼灰隼和寒鸦，这两个代表了“烛龙”、也与姐姐命运紧密相连的陌生人。然后，她转过身，跟着灰隼，再次走向那个通往地面的、黑暗的洞口。
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仅仅是逃亡者的踉跄，而是带着一丝被迫淬火重生后的、沉重而坚定的力量。
她知道，当她再次踏足档案司那惨白的灯光下时，她将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林枕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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