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城的秋风中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城头魏字大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司马懿按剑而立,望着西南方向绵延的秦岭。
“父亲,洛阳急报!”司马昭快步登上城楼,将一封插着三根赤羽的密信呈上。
司马懿拆开火漆,目光在帛书上快速移动。当看到“孙权僭号称帝,与蜀盟誓”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好一个碧眼儿,倒是会挑时候。”他将密信递给身旁的郭淮,“伯济,你怎么看?”
郭淮细细读过,眉头紧锁:“都督,若东西并举,我军危矣。是否要分兵加强武关防御?”
司马懿还未答话,一旁的司马昭已经按捺不住:“父亲,孙权此举分明是要趁火打劫!不如奏请陛下,先发制人......”
“制什么人?”司马懿淡淡打断,“陆逊在武昌练兵不假,可不过是看准诸葛亮牵制了我军主力,想趁机在淮南占些便宜罢了。”
夜幕降临,都督府内烛火通明。司马懿伏案疾书,笔锋如刀:
“臣懿顿首:东吴必不举兵,其理有三。陆逊善守成,必不敢轻弃长江之险,此其一;孙权新立,当务之急在固根本,不在拓疆土,此其二......”
写到关键处,他笔势稍顿,墨迹在绢帛上洇开一小片:
“诸葛亮实欲报猇亭之仇,非不欲吞吴,只恐中原乘虚击彼,故暂与东吴结盟。陆逊亦知其意,假作兴兵以应之,实是坐观成败耳。”
“愿陛下敕令东南诸将严加守备,而倾关中之力以供西陲,则蜀寇可破,吴谋自解。”
洛阳的清凉殿里,曹睿已经三天没有睡好。案头堆着的都是各地送来的急报:有诸葛亮分兵取武都、阴平的,有陆逊在武昌调兵的,还有各地粮仓告急的。
当司马懿的奏表送到时,他正对着舆图发呆。辟邪小心地展开帛书,一字一句地读着。听到“东吴必不举兵”时,曹睿猛地抬头:“拿来!”
他抢过奏表,目光急急扫过那些熟悉的瘦硬字迹。读到“陆逊假作兴兵以应之,实是坐观成败”时,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御榻上。
“传陈群、华歆。”他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已经恢复了镇定。
两位老臣匆匆赶来。曹睿将司马懿的奏表推过去:“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陈群细细读过,颔首道:“仲达所见,与臣等不谋而合。孙权新立,必先固本。”
“只是……”华歆沉吟道,“若倾关中之力供西陲,万一……”
“没有万一。”曹睿突然打断,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司马懿说得对,防蜀重于防吴。”
他当即口授诏书,完全采纳司马懿的战略。但当辟邪准备用玺时,曹睿突然按住玉玺:“等等。”
他想起祖父那句“司马懿非人臣之相”,想起安邑城外那个狼顾的回眸。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拟第二道诏书。”曹睿的声音冷了下来,“擢升邵陵侯曹爽为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留镇洛阳。”
陈群微微一怔:“陛下,这……”
“邵陵侯年轻有为,正当为朕分忧。”曹睿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办。”
次日朝会,当两道诏书同时颁布时,满朝文武都愣住了。曹爽更是惊喜交加,出列谢恩时差点被自己的朝服绊倒。
“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他声音洪亮,脸上因激动而泛红。
散朝后,几个世家官员围住曹爽道贺。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侯爷,虽然继承了父亲曹真的邵陵侯爵位,却从未真正执掌过兵权。此刻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坐镇中军、指挥若定的模样。
“车骑将军肩负社稷安危,”陈群从他身边经过时,淡淡说了一句,“还望慎之重之。”
曹爽嘴上应着,目光却已飘向殿外——那里,虎贲卫士的甲胄在秋阳下闪闪发光。
郿城都督府里,司马懿接到了皇帝曹睿派内侍传来诏书。他照旧给了那位天子使臣丰厚的谢礼,内侍便趁机告诉他陛下封曹爽为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留镇洛阳之事。
“陛下圣明。”他朝着洛阳方向躬身一礼,脸上看不出喜怒。
孙礼忍不住道:“都督,这曹爽……”
“邵陵侯年轻有为,正当为陛下分忧。”司马懿平静地打断,将诏书仔细卷好,“说说武都的军情。”
待众将退下,司马昭低声道:“父亲,陛下这是……”
“这是帝王之道。”司马懿望向窗外,郿城的街道上,一队运粮的牛车正艰难前行,“我们要做的,是打好眼前的仗。”
他忽然咳嗽起来,司马师连忙递上温水。烛光下,他的侧影在墙上微微晃动。
与此同时,洛阳的邵陵侯府邸灯火通明。新任车骑将军正在宴请宾客,酒酣耳热之际,他举杯高声道:“诸葛村夫不过冢中枯骨,待我整饬兵马,必为陛下分忧!”
杯觥交错间,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蒋济轻轻摇头。这位太尉府的长史独自饮尽杯中酒,目光穿过喧嚣的宴席,仿佛已经看见了远方升起的狼烟。
秋夜渐深,两匹快马分别从洛阳和郿城驰出,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匹带着少年得志的轻狂,一匹载着老谋深算的沉稳。而夹在中间的,是整个大魏江山飘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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