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谦的指甲在茶棚木桌上抠出半道浅痕。
米铺前的哭喊声还在耳边炸响,那两个被佩刀划破喉咙的孩童,此刻正被他们母亲抱在怀里,血浸透了粗布围裙,在青石板上洇出两朵暗红的花。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钥匙,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那是西门暗门的机关钥匙,藏在墙缝里三十年,连朱景都不知道。
将军。阿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芦苇叶的潮气。
这小子方才潜出护城河,浑身还滴着水,却把怀里的竹筒护得严严实实。
马谦接过竹筒,竹节上还沾着河泥,里面的密信是他亲笔写的:三日后,子夜,西门。字迹被蜡封得工整,倒像是他当年在武宁军写军报的模样。
去寿州。马谦把竹筒塞进阿三怀里,指腹重重碾过少年发顶,见到李昭的使者,就说马谦要换个活法——再让百姓饿下去,扬州城要吃人了。阿三用力点头,转身时裤脚还在滴水,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消失在巷口。
马谦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投军时,也是这样的狠劲,想着保一方平安。
七星台的夜雾漫过旗杆。
李昭站在将台中央,月光在他甲胄上割出冷白的线。
郭崇韬捧着地图的手稳如磐石,赵延嗣的玄甲在阴影里泛着幽光,徐温抱臂立在右侧,目光扫过台下三十员牙将,像在数麦粒。
马谦的密信。李昭将竹筒递给郭崇韬,竹节上的河泥还没干,他说西门暗门的机关在第三块城砖下,敲三下,左转半圈。郭崇韬的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西门直通节度使府,若能拿下,扬州中枢一日可破。
赵延嗣。李昭转向玄甲将,你带三千轻骑袭东门,放火箭烧城楼,但别真破城——要让朱景以为我们主攻东边。赵延嗣握拳抵胸:末将明白,引蛇出洞。
郭先生。李昭又看向军师,你率两千步卒攻南门,擂鼓呐喊,务必拖住朱景的巡城军。郭崇韬抚须而笑:声东击西,妙。
最后,李昭的目光扫过全场,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本王亲率主力随马谦部入西门。
记住——他抽出佩剑,剑刃映着月光,不许劫掠民宅,不许擅杀降卒,违令者,斩!台下将校轰然应诺,声浪撞碎了夜雾。
扬州西门的更鼓敲过三更时,朱景的靴底碾碎了半片枯叶。
他巡城走到西瓮城,忽然顿住脚步——平时守在这里的是他的亲兵张二,此刻却换成了马谦的部将王七。
王七正蹲在墙根啃冷饼,见他过来,慌忙起身,饼屑撒了一地。
张二呢?朱景的手按在剑柄上,青铜虎首剑柄硌得掌心生疼。
回将军,马副将说流民要夜袭,调张都头去南巷巡逻了。王七的喉结上下滚动,月光照得他额头亮堂堂的,全是汗。
朱景的眉峰猛地一拧。
流民早被赶去城东,哪来的夜袭?
他转身往马谦的营账跑,靴跟敲在青石板上,像敲在自己心口。
转过街角时,正撞见马谦的亲兵扛着几袋东西往暗门方向走,麻袋口露出半截绳索——那是开城门用的绞盘绳。
反了!朱景拔剑出鞘,寒光劈开夜色。
他挥剑砍翻两个亲兵,却被从两侧涌来的马谦旧部围住。
刀枪相撞的脆响里,他听见马谦的声音从城楼上飘下来:朱将军,杨渥的粮草早被朱温截了,你守的是座死城!
朱景的剑刃溅上血珠。
他退到节度使府门前,背抵着朱漆大门,身边只剩二十几个亲兵。
府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见门楼上淮南军的大旗正扑簌簌往下掉穗子,像在掉眼泪。
李昭的玄甲军是随着晨雾进城的。
西门暗门一声开时,马谦的手还在抖——他二十年没开过这门,机关转轴生了锈,转半圈时差点扭了手腕。
李昭的战马率先踏过门槛,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敲醒了整座城。
开官仓!李昭在马上扬声,凡扬州百姓,今日起可领粟米一升,老弱病残加半升!话音未落,街角就跑出个白发老妇,扶着门框哭:青天大老爷!接着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挑着菜担的老汉,人们从巷子里涌出来,围在马前,有人跪下来磕头,额头碰在石板上响。
安抚使的告示刚贴到东市,朱景的喊杀声就从节度使府方向传来。
李昭策马赶去时,正见朱景站在台阶上,剑刃抵着自己咽喉,鲜血顺着下颌滴在淮南节度使的牌匾上,红得刺眼。
我朱家世代食吴禄!朱景的声音带着血沫,今日一死,以谢杨公!
李昭勒住马,喉间发紧。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忠臣,前世史书里不过几个字,此刻却鲜活地倒在他眼前。厚葬。他对身边亲卫说,抚恤家属,每年清明送三斗米。
晨光漫过城楼时,快马的嘶鸣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报信的士兵滚鞍下马,甲叶相撞的声响里,他喘着气喊:大王!
杨渥带残部逃去润州了,正召集宣州、常州旧部,说要...
李昭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手指轻轻叩着剑柄。
扬州的晨雾里飘来粥香,是官仓开赈的味道。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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