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
那道曾撕裂云层的剑光，此刻黯淡而摇晃。
林清寒站在本命飞剑“青莲”之上，身形不稳，几乎要从空中跌落。
凛冽的罡风，吹乱了她夹杂着银丝的长发，狠狠刮在她惨白的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
这股凉意，让她因强行冲出闭关洞府而翻涌沸腾的气血，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低下头。
光洁如镜的剑身上，倒映出一张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
面色枯槁，嘴唇干裂，双眼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疯狂的偏执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尤其是那醒目的缕缕白发，像是一根根针，刺痛了她的神魂。
这是谁？
这是那个曾经风华绝代，气质清冷，不容任何人亵渎的青莲剑宗宗主吗？
这是那个曾屹立于南域之巅，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正道魁首吗？
荒谬。
无尽的荒谬感与苦涩，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曾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她曾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飞剑穿过层层云海，下方的山川河流在视野中飞速倒退。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如今却化为心魔的画面。
第一次在宗门大选上，见到那个眼神清澈、天赋绝伦的少年。
他看着她，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崇拜与爱慕。
他说：“师尊，弟子楚墨，此生必不负您的教诲，不负宗门！”
他将自己寻到的、最为珍稀的“九叶还魂草”双手奉上，只为治愈她练功时留下的一丝旧伤，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他替她挡下敌对宗门的致命一击，自己重伤垂危，醒来第一句话却是：“师尊……您没事就好。”
……
一幕一幕，一声一声。
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在她破碎的道心上反复切割。
然后。
画面一转。
是她自己。
是那个站在诛仙台上，面无表情，眼神冷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自己。
“楚墨，为宗门大义，此乃你的宿命。”
她亲手下令。
她亲眼看着他的剑骨被活生生剥离。
她亲眼看着他那双充满光亮的眸子，一点点被痛苦、不解、怨毒和最终的死寂所填满。
她亲手，将这一切，碾得粉碎。
“噗！”
剧烈的心神冲击，让林清寒再也压制不住伤势，一口心血猛地喷洒而出，染红了脚下的青莲剑。
飞剑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致。
悔恨！
如同附骨之疽，如同亿万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每一寸神魂！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
如果……
如果当初，她没有完全听信师尊那个该死的谎言……
如果当初，她能多给楚墨一分信任，而不是将他当做一个冰冷的、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
如果……
现在，会是怎样？
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
这种毫无意义的“如果”，像是一剂最猛烈的毒药，让她的道心变得更加混乱。
经脉中的灵力，瞬间变得滞涩、逆乱！
她再也无法维持御剑飞行。
整个人，连带着飞剑，从高空中直直坠落下去。
“不！”
林清寒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喊，在最后关头勉强控制住飞剑，狼狈不堪地冲入下方一片荒僻的山林之中。
“轰！”
她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喉头一甜，又是几口鲜血涌出。
她路过了一座凡人城池。
就在刚刚坠落的瞬间，她看到了那城中升腾的万家灯火。
看到了在那皎洁的月光下，一对年轻的炼气期修士情侣，正依偎在城墙上，低声笑语，说不尽的甜蜜。
那一幕。
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强撑着盘膝坐起，想要运转功法调息。
然而，灵气刚一入体，就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在破碎的道心上凝聚分毫。
反而，识海中的心魔，嗅到了她虚弱的气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冲击着她最后的防线。
无数怨毒的嘶吼，在她脑中炸响。
“林清寒！你这个刽子手！”
“骗子！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要你死！我要整个青莲剑宗为我陪葬！”
是楚墨的声音！
“啊——！”
林清寒痛苦地抱住头，只觉得神魂都快要被撕裂。
走火入魔！
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疯掉！
在最后的理智被吞噬前，她颤抖着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一颗散发着清心凝神气息的丹药，不顾一切地吞了下去。
这是她珍藏多年，准备在冲击大乘期时，用来对抗心魔的九品“太清静心丹”。
这几年她修为进度缓慢，突破合体期后就再也无法精进半分。
如今，却用在了这里。
丹药入口，化作一股清凉的药力，总算将那沸腾的心魔暂时压制了下去。
可她的脸色，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没有一丝生气。
林清寒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里，空空荡荡。
神魂中，一片死寂。
这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无力感，让她这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南域魁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她连去往天机城的路，都走不下去了吗？
不。
不行！
她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天机城的方向。
“我……一定要……见到他！”
哪怕是爬，她也要爬到楚墨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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