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那间独立的停尸房被暂时封锁，由两名衙役持火把看守。赵雄将调查的重点转向了人。除了几乎精神崩溃的福伯，义庄还有两名轮值的辅助看守，皆是本地招募的贫苦胆大之人。此刻，他们被召集到义庄正堂，在摇曳的灯火下面色惶惶，如同惊弓之鸟。
询问就在这弥漫着陈腐与阴冷气息的正堂进行。赵雄居中而坐，郑龙抱臂立于旁侧，威势迫人。吴文在一旁记录，而林小乙则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每一个被询问者。
最先被问话的是个叫阿旺的年轻汉子，他负责前半夜的巡逻。
“官、官爷，”阿旺声音发颤，“小的……小的前半夜确实听到些动静，就、就从那间屋子方向传来……”他指了指后院，“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擦木板，窸窸窣窣的，还……还夹杂着像是叹气的声音！小的当时心里发毛，没敢过去细看，只当是耗子……”
“放屁！”郑龙眼睛一瞪，“耗子能挪动棺材？”
阿旺吓得一缩脖子，连连摆手：“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
接着是另一个叫老蔫的中年看守，他负责后半夜，直到福伯发现异常。
老蔫脸色蜡黄，眼神躲闪：“我……我接班后，也总觉得那屋子附近比别处更冷，阴风阵阵的……还……还看到过几点绿油油的火光，飘忽不定，就在那窗口一闪……一闪就没……”他咽了口唾沫，“像是……像是老人说的‘鬼点火’（磷火）……”
两人的描述，与福伯的见闻相互印证，共同构建出一幅阴森诡异的画面：异响、寒意、磷火，最终是自行移位的尸身。恐慌的情绪在几个看守之间弥漫，也无声地浸润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绪。
轮到福伯时，他情绪依旧激动，但比之前稍微平复了些。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之前的经历，声音嘶哑：“……千真万确啊赵捕头！老朽在这义庄十几年，从没碰上这等邪乎事！那疤脸尸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嘴角……嘴角还往下耷拉着，像是……像是不甘心，在冷笑！”
他越说越激动，细节也越发丰富起来：“不光是今晚！前两日，我就觉得那屋子不太平！夜里总有怪声，有时像是有人低语，有时又像是指甲抠刮棺材板！我还以为是错觉，没敢声张，怕惹上官非，也怕坏了义庄的名声，让人不敢送来尸首，断了我们这几个老骨头的生计……早知道……早知道就该上报啊！”
福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言语间充满了后怕与自责。
众人听着，面色愈发凝重。若只是一人幻觉尚可解释，但三人皆有所感，且细节能相互补充，这就使得“闹鬼”之说显得愈发真实。
然而，一直沉默观察的林小乙，眉头却微微蹙起。
高逸受过专业的审讯与证言分析训练，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福伯话语中的几处不协调。
其一，是细节的过度渲染。相比于阿旺和老蔫相对朴素的描述（刮擦声、冷、磷火），福伯的叙述加入了大量主观臆断和情绪化的细节，如“直勾勾地盯着”、“不甘心的冷笑”、“低语声”、“指甲抠刮声”。这些描述极具画面感和煽动力，但恰恰因为太过“完美”，反而显得可疑。人在极度恐惧时，往往记忆模糊，描述简略，而非如此条理清晰、细节丰富。
其二，是矛盾的动机。福伯一开始强调自己十几年从未遇怪事，坚守职责。但随后又声称前两日已觉异常，却因“怕惹上官非”、“怕坏名声断生计”而隐瞒不报。这与他口中“邪乎事”的严重程度相比，理由显得牵强。一个被超自然现象困扰、心生恐惧的人，第一反应往往是寻求帮助或逃离，而非因顾虑一些世俗利益而独自忍受日益严重的“灵异”骚扰。
其三，是他眼神的细微闪烁。当福伯提及“怕坏名声断生计”时，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游移，不敢与赵雄对视，手指也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这是一种典型的心虚表现。
林小乙缓步走到赵雄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头儿，福伯的话……水分不少。恐惧是真，但有些细节，像是被人引导，或者……他自己在添油加醋。”
赵雄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福伯的表现，不纯粹是受害者，更像是一个被恐惧支配，同时又可能有所隐瞒，甚至可能在无意中被人利用了情绪的传递者。
“福伯，”赵雄声音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仔细想想，除了你们三个，近日可还有旁人接近过那间停尸房？或者，有无什么生面孔在义庄附近徘徊？你再好好想想，前两日听到怪声时，具体是何情形，有无可能……是人为制造？”
福伯被赵雄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道：“生面孔……好像……好像没有。至于怪声……天黑，小的也没看清……”
林小乙趁机插话，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好奇：“福伯，您说那疤脸尸首嘴角下耷，像在冷笑。当时灯火昏暗，您离得又远，是如何看得这般清楚的？”
福伯一愣，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几变，才含糊道：“就……就是感觉……感觉是那样……”
这一下，连郑龙和吴文都察觉出不对了。感觉？在那种极端恐惧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尸体的表情细节？
守夜人之口，众口铄金，营造出浓重的惊魂氛围。然而，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集体恐慌叙述中，林小乙却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找到了那一丝不和谐的裂隙。福伯，这个看似最直接的受害者，身上似乎也缠绕着与真相相关的迷雾。
询问暂告段落，但疑云更浓。这义庄之内，恐怕不止有移动的尸体，还有着活人精心编织的罗网。
喜欢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