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暂歇,疑点却如墨滴入水,在众人心中晕染开来。福伯言语中的不尽不实,使得“尸变”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赵雄当机立断,将调查的核心重新转回那三具最直接的“物证”——尸体本身。
停尸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部分阴森,却驱不散那萦绕不去的死亡气息。吴文已戴好自制的鱼肠薄手套,面色肃穆地打开了他的勘察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银针、镊子、小刀、棉布、以及几个瓷瓶药水。在这个时代,这已堪称专业的验尸工具。
“吴大哥,可需我帮手?”林小乙上前一步,主动请缨。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平日稍显急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高逸前世不知处理过多少凶案现场,与尸体打交道本是家常便饭,但此刻置身于这古代义庄,面对如此诡谲的情境,生理上的不适感依旧强烈。可他深知,线索往往就藏在最细微、最令人不愿触碰的地方。
吴文看了他一眼,见他虽显不适却并无怯意,点了点头:“也好。你心思细,帮我记录,并留意我可能疏忽之处。”
赵雄与郑龙则退至门口,既给予空间,也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异常。郑龙看着林小乙凑近尸体的背影,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小子,胆气是越来越足了。
验尸先从那名位于屋子中央、被称为“王麻子”的尸体开始。吴文手法熟练,先是仔细检查体表,从头到脚,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
“体表无明显外伤,尸斑呈现,符合死亡时间。无明显挣扎捆绑痕迹。”吴文一边检查,一边口述,林小乙则快速在草纸上记录。
接着是那具头尾颠倒的“李瘸子”,情况类似。
最后,轮到了那具最引人注目、面朝下却“回眸”的疤脸尸体。当吴文与林小乙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这具僵硬冰冷的尸身翻过来时,那张扭曲的、带着狰狞疤痕的脸正对着上方,空洞的眼眶仿佛仍在无声地控诉。
吴文仔细检查其脖颈,试图找出强行扭转的痕迹,但结果令人失望:“颈部骨骼完好,无明显外力造成的折断或错位痕迹。这……这头颅是如何转过来的?”他眉头紧锁,这现象确实有悖常理。
林小乙强忍着近距离观察尸体面容带来的冲击,低声道:“吴大哥,或许……关键不在颈部。有没有可能,是尸体在某种状态下被移动时,头部因惯性自然偏转?或者,我们该看看别的地方,比如……关节处是否僵硬异常?指甲缝里……会不会沾上什么?”
他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高逸深知,在许多案件中,死者指甲缝里往往藏着指向真凶的关键微量物证。
吴文闻言,眼中一亮:“有理!”他立刻放弃了对颈部纠结,转而重点检查尸体的各大关节,并用小镊子,极其小心地开始清理三具尸体,尤其是那疤脸尸体的手指指甲。
义庄的尸身大多无人清理,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吴文屏息凝神,用镊子一点点剥离、收集。林小乙也拿起另一把镊子,学着吴文的样子,检查另外两具尸体的手部。
时间在寂静而细致的检查中流逝。空气中只有镊子与指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吴文的动作停了下来。在疤脸尸体右手食指的指甲缝深处,他镊子的尖端触碰到了些许异样。那不是泥土,也不是常见的皮屑。
他更加小心,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缓缓地将那点东西夹了出来,放在一块洁白的棉布上。
那是一些极其细微的、不足半寸长的黑色纤维!数量很少,混杂在污垢中,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这是……?”吴文凑到灯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林小乙也立刻凑近。
只见那些纤维颜色沉黑,质地似乎比常见的麻或棉更为紧密、光滑,带着一种特殊的光泽。
“不是麻,也不是稻草。”吴文肯定地说,义庄内常用的裹尸布、垫材皆是粗麻或稻草,颜色质地与此截然不同。他拿起一根纤维,轻轻捻动,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无明显异味,非植物纤维,倒像是……某种动物毛发,或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织物。”
林小乙心中剧震!找到了!第一条指向“人为”的实质性线索!
这些黑色纤维,不属于义庄,却出现在了移动过的尸体指甲缝里。这几乎可以肯定,在尸体被移动的过程中,死者(或者移动尸体的人)的指甲,曾刮擦到了某种由这种黑色材料制成的物品!可能是凶手的衣物,也可能是用来移动尸体的工具(如绳索、布袋)!
“头儿!有发现!”林小乙立刻转向门口的赵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赵雄和郑龙快步走来,看着棉布上那几缕微不足道的黑色纤维,眼神都锐利起来。
“能看出是什么吗?”赵雄问。
吴文摇头:“还需回去仔细检验,比对样本。但可以肯定,此物绝非义庄应有之物!这足以证明,尸身移位,绝非什么‘尸变’,而是有人暗中搞鬼!这纤维,便是那弄鬼之人留下的马脚!”
郑龙盯着那纤维,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让老子逮到,非扒了他的皮!”
尸身隐痕,终现端倪。这几缕微不足道的黑色纤维,如同在弥漫的鬼雾中点燃的一盏灯,虽然微弱,却清晰地照亮了一个方向——此案,是人所为!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找出这黑色纤维的源头,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隐藏在“尸变”传闻下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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