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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圃之内,风声忽歇。
方才还因羽箭破空而显得生机勃勃的空气,此刻却因太平公主一句话,凝固得如同深冬的寒冰。
周围的宫娥太监虽退在百步之外,但那份无形的压力,依旧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尽数压在陆羽一人肩上。
为公主作诗。
这听起来是文人求之不得的殊荣,是平步青云的捷径。
可在此刻,此地,这却是一场最凶险的考验。
作得好了,是奉承,是理所当然。
作得不好,是无能,是欺君罔上。
而最难的,是拿捏那个“好”的尺度。太平公主不是寻常的待嫁贵女,用描摹容貌、赞颂德行的陈词滥调去敷衍她,只会让她觉得被羞辱。她要的,不是一首诗,而是一面镜子,一面能照出她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必敢于正视的,那份勃勃野心的镜子。
陆羽的系统面板上,那条代表着太平公主情感的词条,正剧烈地闪烁着。
【挑衅(深红)】、【期待(亮金)】、【审视(橙黄)】……
种种情绪交织,像一团沸腾的岩浆,随时可能喷发。
“怎么?”太平公主见他沉默,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方才在周兴府上,你不是文思泉涌,出口成章吗?怎么到了本宫面前,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还是说,本宫……不配得你一首诗?”
这顶帽子,扣得又急又重。
陆羽却笑了。
他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立刻搜肠刮Gua,而是转过身,目光越过太平公主,望向了远处那支深深嵌入靶心的羽箭。
“殿下误会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为殿下作诗,是下官的荣幸。只是,珠玉在前,下官不敢以瓦石应之,需细细思量。”
“珠玉?”太平公主挑了挑眉。
“殿下便是珠玉。”陆羽回过头,目光清澈地迎上她的审视,“殿下的风姿,远胜诗词万千。任何言语的点缀,在殿下面前,都显得笨拙。”
这记马屁,拍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既赞美了她,又为自己的“思量”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太平公主脸上的冷意稍减,但依旧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神情分明在说:我看着你编。
陆羽不再言语。
他缓步走到那张被太平公主遗弃的长弓旁,弯腰将其拾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温润的弓臂,感受着柘木的纹理,又用指尖,在那根被他重新系上的“活龙扣”弓弦上,轻轻一拨。
“嗡——”
一声清越的颤音,在空旷的射圃中回荡开来,如龙吟,如凤鸣,久久不绝。
太平公主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着陆羽的动作,看着他脸上那份专注而从容的神情,心中的那份焦躁与挑衅,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种莫名的期待所取代。
他到底,会作出怎样的诗来?
陆羽的目光,从长弓,移到太平公主那张因期待而显得愈发明艳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与她母亲武则天如出一辙的,对权力的渴望,和不甘于人下的骄傲。
只是,武后的野心,是历经风雨、深藏于海的冰山。
而太平的野心,则是刚刚冒出地壳,带着灼热岩浆的火山,炽烈,张扬,无所畏惧。
他微微一笑,在太平公主愈发灼热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方才那弓弦的清越颤音。
“名为太平意不平,”
第一句出口,太平公主的身体,猛地一僵。
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双漂亮的凤目,瞬间睁大。
名为太平,意不平!
这七个字,像一柄最锋利的刻刀,一刀,就刻进了她灵魂最深处!她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封号“太平”,寓意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可她自己,何曾“太平”过?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养在深宫,联姻他国的政治筹码,她不甘心看着兄长们一个个庸碌无能,她更不甘心,这天下的大权,旁落于外人之手!
这句诗,说尽了她半生的矛盾与挣扎。
陆羽没有停顿,第二句紧随而至。
“不屑金钗配红妆。”
如果说第一句是刻刀,那这一句,便是烈酒。辛辣滚烫,直冲心肺,烧得她脸颊阵阵发烫。
长安城里的王公贵女,谁不以金钗华服为美?谁不以博得良婿恩宠为荣?唯有她李令月,觉得那些东西,是束缚,是牢笼!她更爱骏马,更爱长弓,更爱在驰骋与征服中,感受那份独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些心思,她从未对人言说。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太平公主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她死死地盯着陆羽,眼神里,审视与挑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震惊与激荡。
陆羽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长弓上,第三句诗,悠然吟出。
“愿持长弓射天狼。”
“轰!”
太平公主的脑海中,仿佛有万千烟火,在这一刻同时炸开!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弓,又抬头看向陆羽。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梦想,不是嫁一个权倾朝野的驸马,而是像男儿一样,持弓跃马,开疆拓土,射落那象征着外敌与祸乱的“天狼”星!
这已经不是诗了。
这是读心术!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而陆羽,却仿佛嫌给她的震撼还不够,他迎着她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眸子,将最后两句,也是整首诗的诗魂,一字一顿地,砸了出来。
“他日权柄掌中握,”
“敢笑须眉不称王!”
死寂。
整个射圃,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风,都仿佛在这石破天惊的诗句面前,屏住了呼吸。
太平公主呆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
敢笑须眉不称王!
敢笑须眉不称王!
这十个字,如同十万道惊雷,在她心海深处,同时引爆!
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这是何等的狂妄与野心!
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这皇位,自古以来,便属于男人。可这首诗,却赤裸裸地告诉她,女子,为何不能称王?
这句话,是她午夜梦回时,最大胆的幻想,是她连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最隐秘的欲望!
而今天,被这个男人,用这样一种充满了力量与赞许的方式,吼了出来!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因这极致的兴奋与共鸣而战栗,而欢呼!
【叮!对目标人物‘李令月’完成一次史诗级‘情感投资’!】
【目标情感状态发生根本性转变!【敌意】、【审视】、【挑衅】等负面情绪已彻底清除!】
【新增核心情感【引为知己(赤金)】!】
【当前好感度:90\/100(生死相托)】
【羁绊链接【人心洞察】已解锁,当前熟练度10%!】
系统的提示音,在陆羽的脑海中疯狂刷屏。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从最初的震惊,到激动,再到此刻,那双凤目中,渐渐升腾起的一层朦胧水汽。
她哭了。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一种被完全理解,被彻底看透的,灵魂上的巨大共鸣。
知己。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
尤其对她这样生在帝王家,立于权力之巅的女人而言,更是如此。
许久,许久。
太平公主才缓缓地,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下眼角。
她再次看向陆羽,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好奇,是审视,是想将他这头有趣的猎物收入囊中的征服欲。
那么现在,那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炽热。
那是找到了同类的火焰。
“你……”她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叫陆羽,是吗?”
“下官陆羽。”
“好。”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她将手中的长弓,郑重地递到陆羽面前,“这把‘惊鸿’,是父皇在我及笄之年,亲手所赠。今日,我将它赠予你。”
这已经不是赏赐,而是一种信物。
“殿下……”
“收下。”太平公主的语气,不容置喙,却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托付,“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宫的人。你的事,就是本宫的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双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属于公主的锐利与果决。
“今夜三更,太平观。”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力量。
“本宫要知道,关于那个晁敬,关于周兴,关于你所有的计划。一字不漏地,告诉本宫。”
“遵命。”陆羽接过那张尚有余温的长弓,入手微沉,如同接下了一份沉甸甸的盟约。
“去吧。”太平公主挥了挥手,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更高,更远的天空。
仿佛在她的眼中,那片天空,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陆羽躬身一礼,抱着长弓,转身离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位大唐最“不太平”的公主,已经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笔投资,风险巨大,但回报,也同样惊人。
他缓步走出内廷,心中正在盘算着今夜太平观之会的种种细节,一个身影,却在他前方的宫道拐角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面白无须,神情恭谨,身上穿着的,却是只有天后身边近侍才能穿的紫色宦官服。
老太监看到陆羽,脸上立刻堆起了菊花般的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陆大人,可让老奴好等。”
陆羽脚步一顿,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公公是?”
“老奴福来,”老太监笑呵呵地自我介绍道,“在天后娘娘身边,伺候笔墨的。”
武则天的人!
陆羽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福公公客气了,不知寻下官何事?”
福来直起身,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陆羽怀中的“惊鸿”弓,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意味深长。
“陆大人不必紧张。”他慢悠悠地说道,“天后娘娘,只是想请大人您……去集仙殿,下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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