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谷的生机与希望,如同一个被精心编织、却注定短暂易碎的琉璃梦境。当萧彻一行人带着复杂的心绪,告别了那片在混沌气滋养下重获新生的土地和那些眼中重新燃起星火的蛮族面孔,踏出山谷结界的那一刻,外界的现实便以最残酷的方式扑面而来。凛冽的寒风不再是山谷中的微风,而是裹挟着冰碴的刀片,切割着裸露的皮肤,瞬间将人从短暂的温暖拉回严冬的酷烈。每一步踏在深厚的积雪上,发出的“嘎吱”声,都像是在提醒着前路的艰难与未散的危机。
没走出多远,在一片被枯死的云杉和嶙峋怪石包围的山脊背风处,一个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凝结而出,毫无征兆地伫立在前方,仿佛他本就是这片死寂风景的一部分,亘古以来便在此等待。
“混沌神的转世,果然心怀慈悲,悲天悯人。”一个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摩擦,正是那个曾在皇宫深处与萧鸿密谈、如同幽灵般萦绕不散的神秘人。他依旧笼罩在那件宽大得过分、似乎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斗篷中,脸上覆盖着那张毫无纹路、光滑得令人不适的纯白面具,唯有那双从眼孔中露出的眸子,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萧彻脚步骤然停顿,瞳孔急剧收缩成针尖大小。周身混沌气无需催动,已如呼吸般自然流转,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将林晚、铁风和苏小茶牢牢护在身后。铁风的巨掌已按在“破军”重剑的剑柄之上,剑身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映照着雪地;林晚的御兽笛悄然横在唇边,周身气息与肩头的青鸾融为一体;苏小茶指尖更是灵光吞吐,数张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符箓已蓄势待发。气氛瞬间紧绷如满弓之弦。
“你究竟是谁?如影随形,意欲何为?”萧彻的声音比这山间的万年玄冰还要冷冽,每一个字都带着凝实的杀意。
神秘人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低微、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的低笑。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在萧彻等人高度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动作优雅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先是轻轻掀开了笼罩头部的兜帽,露出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白头发,然后,指尖触碰到了那张纯白面具。
面具被轻轻取下。
面具之下,并非想象中的狰狞或诡异,而是一张清癯矍铄的老者面容。须发皆白,如银丝瀑布,梳理得纹丝不乱。面容红润,皮肤光洁得几乎不像老人,一双眼睛平静深邃,目光扫过众人,仿佛能洞穿灵魂,看透过去未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洞察世间一切奥秘的淡然笑意。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中正平和,浩瀚如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天然威严,以及精纯到极点的灵力波动。
“天衍宗,长老,玄玑子。”老者微微颔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姿态看似谦和,但那眼神深处,却是一种俯瞰众生、执棋布局的绝对自信与疏离。
天衍宗!正道三大巨擘之一,素以推演天机、维护天道纲常自居,在修真界地位尊崇,备受敬仰!竟然是他,这个本该是正道楷模的存在,一直在暗中窥探,引导着一切?这个身份的揭露,比确认他是某个邪魔外道的魁首,更让萧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意味着,围绕着他这“混沌神转世”身份所掀起的风波,其背后的势力纠葛、阴谋算计,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错综复杂、深不可测!
“慈悲?”玄玑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落在萧彻身上,却又仿佛穿透了他的躯壳,看到了更遥远的命运长河,“你以本源混沌气滋养一地,赐予那蛮族部落十年生机,此举,确是慈悲,符合上古圣人之道。”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拷问灵魂的力量,“但你可曾深思,为何幽冥教这等魔道巨擘,乃至一些潜藏在阴影深处、你尚未触及的力量,会对你偶然遇到的、这支看似弱小不堪的蛮族部落,投入如此多的关注,甚至不惜布局逼迫,必欲得之而后快?”
他话语微微一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足以引发海啸的巨石,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因为你或许还不知晓,蛮族血脉,尤其是他们这一支世代传承的圣女,其体内流淌的、继承了上古‘影族’嫡系传承的纯净之血……是开启那传说中的‘轮回秘境’,最古老、也最有效的……钥匙之一。他们的血液中,蕴含着与轮回法则本源共鸣的独特印记,是点燃轮回之火的……最初火种。”
此言一出,萧彻心头如同被万钧重锤击中,剧震不已!他瞬间联想到了巫蛮献上的那支“九转回魂笛”,以及笛上那枚被苏小茶认出是“轮回镜”碎片的幽蓝宝石!碎片在此,钥匙是血……难道这一切,从蛮族被神秘势力逼出赖以生存的十万大山开始,就是一个针对“轮回秘境”的、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而巫蛮和她的族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受害者,而是被各方势力盯上的、至关重要的“祭品”?
仿佛是为了给这个可怕的猜想落下最残酷的注脚,也仿佛是为了宣告这场阴谋终局的到来,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了低沉压抑、如同远古凶兽心跳般的战鼓声!“咚……咚……咚……”鼓声并不急促,却沉重无比,每一声都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血腥的预兆。伴随着这死亡的节拍,还有大片如同瘟疫般蔓延的、乌云般的精纯魔气,正从那个方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天的杀伐之气将那片天空都染成了暗红色!
幽冥教!他们终于不再隐藏于幕后,而是大军压境,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目标明确无误——正是那刚刚获得一线喘息之机的蛮族部落!
几乎就在这战鼓声响起的同一瞬间,远在温暖如春的暖泉谷中的巫蛮,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她额间那枚一直静静散发着微弱幽光、象征着她血脉传承的狼首图腾,此刻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烙铁,骤然变得滚烫无比,散发出刺目欲盲的血红色光芒!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烧感让她几乎瞬间昏厥,一幅幅破碎、扭曲却无比清晰的恐怖幻象,不受控制地、强行撕裂她的意识,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萧彻被无数漆黑如墨、铭刻着蠕动诡异符文的冰冷锁链,死死地禁锢在一面顶天立地、仿佛由无数破碎时空和哀嚎灵魂拼接而成的古朴巨镜之前!那镜子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万物归墟的轮回气息,正是传说中的轮回镜本体!而镜面映照出的,不是萧彻的倒影,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绝望与痛苦的血海,无数冤魂在其中沉浮哀嚎!
她看到,生机勃勃的暖泉谷化作了人间炼狱!那些翠绿的雪纹薯被践踏成泥,金黄的寒晶麦田燃起熊熊魔火,温热的泉水被粘稠的鲜血染成骇人的暗红!无数她熟悉的、刚刚还带着劫后余生笑容的蛮族战士,倒在血泊之中,尸横遍野,他们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邪恶仪式的牵引,化作一道道猩红的溪流,汇向山谷中央那眼最大的温泉,将其染成一个巨大的血池!
她看到,玄玑子就站在远处一块高耸的岩石上,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屠杀,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而他的身边,还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气息同样恐怖、身形笼罩在迷雾中的存在!
“不——!!”巫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幻象戛然而止,图腾的灼热感如潮水般褪去,但她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那不是预感,那是……通过血脉与轮回碎片共鸣,窥见到的一角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未来!
“萧彻……快跑……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为了你的混沌本源……也是为了……我们全族的血脉……”她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气,通过那微弱的、由九转回魂笛建立起的血脉联系,向远方的萧彻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警示。
山脊之上,萧彻虽然无法像巫蛮那样清晰“看到”完整的幻象,但一股强烈到让他灵魂颤栗的不祥预感,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四肢百骸!玄玑子那看似超然物外、实则冷酷算计的目光,远处幽冥教大军逼近带来的实质性的杀伐之气,以及巫蛮通过血脉契约传来的那丝微弱却充满了极致惊惶与绝望的灵魂波动……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拼图,瞬间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一幅令人胆寒的真相图景!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天衍宗长老,体内的混沌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腾起来,周身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他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时空,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玄玑子面对这几乎实质化的杀意,依旧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对蝼蚁挣扎的怜悯,以及一种执棋者的绝对冷漠,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地至理:“天地为局,众生为子。轮回将启,纪元更迭,总需要……足够分量的祭品,来献祭给古老的法则,以及一把……合适的钥匙,来开启新时代的大门。而你,混沌的继承者,你的存在本身,便是这场宏大仪式最关键的……见证者,或者说,促使一切走向终局的……催化剂。”
危机,从未如此刻般迫在眉睫,也从未如此刻般,直指万物核心与命运的终极秘密!前方的道路,已被鲜血与阴谋铺满。
喜欢质子觉醒:混沌归虚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质子觉醒:混沌归虚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