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听闻此言，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他赶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回道：“回陛下，臣见吴大人饮酒不少，他脚步虚浮，仪态已有几分不稳。臣担忧吴大人殿前失仪，犯下不敬之罪，有损我朝体统，所以斗胆跟了上去。”
“哦？”
萧彻忽然倾身向前，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林蒙，似要将他的心思看穿一般，
“然后，吴振果然如你所料，失仪了？”
“这……”
林蒙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那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微臣当时确实没有多想，只是担心吴大人会有差池，未曾料到后续竟会生出这诸多事端。”
萧彻眸光一凝，那目光仿若实质的寒芒，冷冷地射向林蒙，
“御史台查证永昌三年九月，兵部采买狼牙箭三十万支，此乃备战之需，关乎边疆安稳、社稷安宁。但据军器监存档，同月太原收到的兵部批文，写的却是重弩二百具。更有军户供认，他们在宣大营领的饷银，竟只有兵部账册记载的六成。这般贪腐舞弊，若不是你发现吴振失仪，朕还不知道，朕最看重的兵部，竟出现如此蛀虫，肆意侵蚀大胤根基。”
林蒙听闻这一番话，心中大惊，忙再次躬身行礼，言辞恳切道：
“微臣在兵部只负责武官选授审核，关于那采买发放诸事，确实不在微臣职权之内，未能亲力亲为去监管核查。但微臣身为兵部一员，同属这兵部之体，却未及时发现如此严重之问题，实在是有亏皇恩，臣愧疚难当，请陛下降罪。”
萧彻微微抬手，神色间似有思忖之意，缓声道：
“起来吧，你现从六品，念你尚有这份忠心可嘉，明日起擢升两品，顶替吴振的位置，望你日后能尽心竭力，莫要负了朕的期望。”
萧彻说完，深深的看着林蒙。
林蒙表情不敢有丝毫松动，依旧保持着那恭敬谦卑的姿态，刚想领旨谢恩，却见王敬庸匆匆入内。
王敬庸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此时却神色匆匆，脚步急促，行至萧彻身边，便赶忙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萧彻听闻，眉头微蹙，旋即挥手示意让林蒙下去。
待林蒙退下后，萧彻的面色愈发阴沉，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冷冷问道：
“吴振死了？”
王敬庸不敢有丝毫怠慢，低声回道：
“回陛下，狱卒说是突然暴毙。陛下，此事疑点重重，会不会是林大人……”
萧彻目光转向窗外，那深邃的眼眸望向那无尽的黑夜，他微微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后缓缓道：
宫宴上，他就已经有嫌疑，不过吴振这时死在狱中，下手之人如此肆无忌惮。林蒙绝不会是主谋，查今夜去过诏狱的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陛下，朝华宫那边呢”
不急，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宫中密道，让她先帮我探探路。
萧彻眸色深沉如墨，
盯紧宇文泰的狗，尤其是那条戴银面具的。
朝华宫的夜，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
昨日宫宴的喧嚣与那枚“双凤朝阳”玉佩带来的冰冷惊悸，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更深的疲惫与寒意。
沈朝歌只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墨发披散，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佩，那熟悉的纹样，仿佛在无声地灼烧着她的掌心。
“陛下驾到——”
殿外王敬庸刻意压低的通传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中炸响！
沈朝歌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将玉佩塞入枕下，脸上已迅速挂起娇媚的笑容，她拢了拢寝衣，赤着脚迎向殿门。
萧彻一身玄色常服，踏着月色而来。
他挥退宫人，径直走入内室，目光落在沈朝歌赤着的玉足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更深露重，怎么不穿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自然地坐到沈朝歌方才的位置上，将她冰凉的脚握入自己宽大温热的掌心。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朝歌身体一僵，强笑道：
“臣妾……臣妾正打算歇息了。”
她试图抽回脚，却被萧彻握得更紧。
萧彻仿佛没听见她的解释，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脚踝，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
“朕今日查兵部贪污案，想起些旧事。”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朕少年时随父帅征战北狄，最知道前线将士的苦，所以大胤兵部决不许出现蛀虫”
“臣妾在边疆长大，当然也知晓...”
“朕经历过最惨烈的一战，在嘉陵关。”
萧彻用平静无波的声音打断了她，沈朝歌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那年北狄进犯，占领乌恒。父帅奉前朝南梁皇帝之命，率四万萧家军驰援，浴血奋战数月，终于击溃了北狄大军，收复失地。”
嘉陵关！四万萧家军！
沈朝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被萧彻握着的脚瞬间冰凉如铁！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丝娇媚的笑容没有崩塌。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当年萧攸之率四万萧家击溃北狄，而后京中收到从边境截获的萧攸之写与北狄王的缓降逼宫之策，上边不仅有萧攸之帅印，还是萧攸之亲笔。
而此时萧攸之无召回京，所有证据皆表明萧攸之已谋逆叛国。
相国宇文泰临危受命，领军前往阻拦。
两军在嘉陵关相遇，最终宇文泰歼灭叛军，得胜还朝。
萧彻仿佛沉浸在回忆里，并未看她，只是继续用那平静得可怕的语调述说：
“大军凯旋，本应是举国欢庆。行至嘉陵关外休整……那一夜，月黑风高。”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忽然，关城之上，万箭齐发！滚油火石，倾泻而下！无数打着南梁旗号的军队，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杀出……他们高喊着‘萧氏谋反，奉旨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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