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坳的日子在饥寒交迫中缓慢流淌,如同那条冰冷的溪水。希望被重复的劳作和匮乏一点点磨蚀,只剩下麻木的坚持。
这日傍晚,王虎照例检查完简陋的陷阱,只拎回两只瘦骨嶙峋的山鼠。他阴沉着脸回到木屋,将山鼠扔给负责煮食的妇人,便走到屋角,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铁匠。
这一看,却让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铁匠依旧躺在茅草铺上,但脸色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潮红。
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困兽般的压抑呻吟。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裸露在破烂衣衫外的皮肤下,似乎有暗红色的纹路在极微弱地闪烁、游动,如同烧红的烙铁被埋在灰烬之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灼热感和…血腥味。
“周爷爷!快来看!师父好像不对劲!”王虎压低声音,带着惊疑喊道。
老周头和其他几个汉子立刻围了过来。看到铁匠的模样,都是心头一紧。
“这是…要醒?”一个汉子不确定地说。
“不像…”老周头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这模样…倒像是…走火入魔?”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听过一些关于练武之人出岔子的传闻。
就在这时,铁匠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双眼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骇人的血红!
充满了暴戾、痛苦和毁灭的欲望!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惊人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吼——!”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离得最近的一个汉子猝不及防,被那股混乱的气息一冲,竟感觉如坠冰窟,又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
王虎也是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柴刀,肌肉紧绷!
这股气息…远比之前那两个青岚宗炼气三层的弟子给他的压迫感更强!但也更加混乱和危险!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师父!是我!王虎!”王虎强忍着心悸,大声喊道,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然而铁匠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血红的眼睛扫过屋内惊恐的众人,最终定格在门口方向,那里,阿秀正闻声端着一瓦罐热水走进来。
在看到阿秀的瞬间,铁匠眼中的血红似乎更加浓郁了,他猛地抬起手——那只因病而变得枯瘦的手,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
“小心!”王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想要拦住铁匠!
但铁匠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手掌并未碰到阿秀,只是凌空一抓!
嗡!
阿秀手中的瓦罐瞬间炸裂!热水四溅!更可怕的是,碎裂的陶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旁边的墙壁,深深嵌入木头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阿秀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小脸煞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按住他!”老周头嘶声吼道,几个反应过来的汉子虽然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扑了上去,想凭借人多控制住似乎失控的铁匠。
然而,他们的手刚一碰到铁匠的身体,就感觉一股灼热而狂暴的力量反震而来!
“嘭!嘭!”
两个汉子如同被高速奔跑的牯牛撞到,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口鼻溢血!
铁匠猛地从茅草铺上坐起,血红的眼睛扫视着众人,那眼神冰冷而陌生,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味。
他身上的暗红纹路明灭不定,那股混乱而强大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在狭小的木屋内肆虐,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王虎怒吼一声,柴刀带着风声拍向铁匠的肩膀,试图打晕他!但他这蕴含愤怒和力量的一刀,在靠近铁匠身体半尺时,就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炼气四层?不!可能更高!但这力量…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铁匠似乎要将下一个目标锁定在最近的老周头身上时——
“咳…咳咳!”也许是刚才的爆发牵动了旧伤,铁匠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哇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冰碴子的污血!
随着这口污血的吐出,他眼中骇人的血红迅速褪去,皮肤下游走的暗红纹路也瞬间黯淡消失。
那股恐怖的混乱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身体一晃,眼神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但也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困惑,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惊恐的众人和狼藉的屋内,然后眼睛一闭,再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陷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昏迷之中,呼吸却变得平稳了许多。
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受伤汉子痛苦的呻吟。
王虎握着柴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老周头脸色惨白,看着地上那摊诡异的污血和再次昏迷的铁匠,喃喃道:“煞气…好重的煞气…还有旧伤…他这身修为…来的不正啊…”
所有人都明白了。铁匠叔拥有着远超他们想象的力量,但这力量如同双刃剑,极度不稳定,甚至可能反过来吞噬他自己。
他的昏迷,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或者说…封印?
阿秀惊魂未定地被母亲扶起来,看着铁匠,眼神复杂。她刚才在那股混乱的气息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与她木灵之力截然相反、却又隐隐相克的冰冷力量。
王虎默默收起柴刀,走过去将受伤的同伴扶起。他看着铁匠,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多了一丝沉重和担忧。
力量,并不总是意味着安全。铁匠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樵夫坳的夜晚,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更加漫长和难熬。希望与恐惧交织,如同屋外呼啸的山风,不知将吹向何方。
而昏迷的铁匠,仿佛一个沉睡的火山,无人知晓他下次醒来,带来的会是救赎,还是更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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