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残椽承欢烬诺冷,歧路负孽孕星沉
当潘高园踏进钱左岸那所谓的家时,“家徒四壁”这个小学课本上的成语猛地撞进脑海。
不,不对!她心底一片冰凉地纠正自己。
家徒四壁,至少四壁犹存,家还是个囫囵的壳。
而眼前这个——塌陷的屋顶张着黑黢黢的大口,像被天雷劈开的巨颅;塌掉小半的土墙豁牙露齿,任由山风穿堂而过;仅存的两扇半墙壁,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
这分明是废墟,是野兽都不屑栖身的巢穴!
钱左岸却浑不在意,涎着脸一把夺过潘高园手中的粮袋,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蜡黄的脸上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彩,如同饿犬抢到了肉骨头。
他一边将袋子死死抱在怀里,一边热情,更准确地说是急不可耐地招呼:“快,快进屋坐!外头风大!”
他的目光在潘高园因长途跋涉而汗湿的衣衫和隆起的腹部上扫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粘稠。
潘高园本能地后退半步,脚下是丛生的荒草。
头顶那半边悬着朽木的破屋顶,仿佛随时会轰然砸下;钱左岸那赤裸裸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寒毛直竖。
她想逃,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散发着绝望和危险气息的地方!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腹中的孩子也沉沉地坠着。
分家!那个支撑她爬过十几里山路的渺茫希望,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钉在原地。
她咽下喉头的恐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迈开沉重的脚步,跟着钱左岸走进了那散发着浓烈霉烂、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气味的黑洞。
屋内景象比外面更令人窒息,光线昏暗,仅有几缕从破洞和窗户纸缝隙透入的光束,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勉强垫着的破四方桌,两条凳面开裂、吱呀作响的长条板凳,还有三把似乎一碰就会散架的朽木椅,便是全部家当。
最触目惊心的是靠墙并排放着的两张老旧木床,中间毫无遮拦。钱左岸和他那据说去读书的儿女,晚上就如此坦然地睡在这毫无隐私可言的空间里?
潘高园的娘家已经是贫苦家庭了,她妈妈还是特意给俩姐弟分开安排了卧室,这一个大男人……胃里一阵翻滚,不敢深想。
她强忍着不适,挑了一把看起来相对“结实”的木椅,小心翼翼地坐下半边身子,只觉得那朽木随时可能塌陷。
“舅…舅舅,”她声音有些发紧,努力扮演着婆婆交代的角色,“妈惦记着您,怕您身子不爽利,让我来看看。您…还好吧?”
钱左岸把粮袋宝贝似的塞到床脚,闻言猛地一拍枯瘦的胸膛,发出“啪啪”的闷响。
唾沫星子飞溅:“好!好得很!我这身子骨,比山里的野牛还壮实!一顿能吃三大碗!病?阎王爷都嫌我命硬!”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稀疏的牙齿,目光却像钩子,紧紧黏在潘高园因怀孕而更显丰腴的胸脯和圆隆的肚腹上。
潘高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只想快点切入正题。
“那…那表弟表妹呢?去学堂了?读书是好事,可得让他们好好念,将来才有出息,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山沟沟里,连…连媳妇都不好找。”
她试图将话题引向家庭、责任和未来,为接下来的请求铺垫。
“出息?”钱左岸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依旧在潘高园身上打转,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两个小崽子,谁知道死哪野去了!读书?读个屁!有那闲工夫,不如早点回来帮老子干活!”
他往前凑了凑,一股浓烈的体味扑面而来,“侄媳妇啊,你看舅舅这光景,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这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哇!”
他语气里的暗示和那赤裸裸的、带着情欲的打量,让潘高园瞬间汗毛倒竖。
她强压住心头的恶心和恐惧,硬着头皮继续周旋。
“舅舅…您还年轻力壮,不如…不如先把这屋子拾掇拾掇?这…这屋顶塌了,墙也倒了,下雨可怎么住人啊……
房子收拾好了,像个家的样子,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再给表弟表妹找个舅妈回来,也好有人照顾您,给您洗衣做饭不是?”
她几乎是恳求地说着,希望用家和未来唤起他一丝责任感。
钱左岸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咧开嘴嘿嘿笑起来,那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邪意。
“找舅妈?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侄媳妇…要不…你今天先给舅舅做顿饭?让舅舅也尝尝…热乎的滋味?”
他粗糙的大手,竟毫无预兆地探过来,一把抓住了潘高园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手掌滚烫、粘腻、布满老茧和污垢!潘高园像被毒蛇咬到,尖叫一声,猛地抽手,豁然站起,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舅…舅舅!您别这样!我得走了!天不早了,妈还等着我回话!”
她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转身就想往外冲,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
“走?急什么!”钱左岸动作更快,如同一头敏捷的饿狼,一步跨前,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了潘高园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的欲望和蛮横。
“来了舅舅家,连顿饭都不给做就想走?没这个道理!待会儿舅舅亲自送你下山!”
钱左岸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潘高园往那张散发着恶臭的破床边拖拽!
“放开我!钱左岸!你放开!我是汪细卫的媳妇!我是你侄媳妇!你不能这样!畜生!”
潘高园拼命挣扎、用脚踢、用手肘打、嘴里嘶喊,后悔的泪水汹涌而出。
但一个怀胎七月、本就虚弱的女子,如何敌得过一个被欲望烧红了眼的壮年男人?
她的呼救声被呼啸的山风吞没,在这荒僻的、如同被世界遗忘的深山坳里,激不起半点回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仿佛看到了玉米地里冰冷的石块,看到了母亲那扇紧闭的房门……
命运的魔爪,为何总是如此相似而残酷?
就在她被蛮力推搡着,后背即将贴上那肮脏油腻、散发着浓烈体味的床褥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绝望的黑暗——她此行的目的!
分家!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等等!舅舅!”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暂时止住了钱左岸的动作。
她喘息着,泪水糊了满脸,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你…你放开我!我…我可以答应你!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钱左岸的动作顿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喘息粗重如牛,欲望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说!什么事?快说!”他急不可耐地低吼,手上力道却丝毫未松。
潘高园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看着眼前这张被欲望扭曲的、令人作呕的脸,强忍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
潘高园一字一句,清晰而颤抖地说:“你…你去跟我婆婆说!让她做主,给我们分家!让汪细卫和我…单独出来过!只要你答应,去帮我把这事办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刀子,从她喉咙里滚出来,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这是与魔鬼的交易,用自己仅存的尊严,换取一个逃离汪家地狱的可能。
“分家?好好好!分!我答应!我明天就去跟我姐说!包在舅舅身上!”
钱左岸此刻精虫上脑,脑子里只剩下眼前这具唾手可得的、丰腴诱人的身体,哪里还管潘高园说什么。
他像捣蒜一样拼命点头,赌咒发誓,迫不及待地再次扑了上来,用他那散发着恶臭的嘴堵住了潘高园所有的呜咽和哀求……
破败的土屋里,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绝望悲鸣。
那袋被随意丢在床脚的玉米面,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停歇。潘高园如同一个被扯坏的破布娃娃,木然地、机械地整理着自己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衫。
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潘高园看也没看旁边那个餍足后瘫在床上、发出满足鼾声的男人。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到了母亲巨大的悲恸,不安地剧烈躁动着,一下,又一下,顶撞着她麻木的躯壳。
她踉跄着走出这座人间地狱般的破屋,太阳透过森林枯黄树叶的光晖,将山坳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却丝毫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来时怀抱的那一丝用尊严换希望的微光,此刻已彻底熄灭,只余下更深的黑暗和屈辱的灰烬。
钱左岸那敷衍的承诺,如同风中飘散的屁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但除了抓住这虚无缥缈的、由魔鬼口中吐出的可能,她还能做什么?
潘高园抬手,狠狠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污迹,指甲在脸颊上划出红痕。
她挺直了腰背,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朝着山下那另一个牢笼的方向,蹒跚走去。
腹中的生命沉重地坠着,提醒她,再屈辱、再绝望,她也不能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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