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线透过警局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在斑驳的白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带着凉意的晚风,让原本沉闷的走廊多了几分安静。
沈砚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头微微垂着,右手攥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刚才在会议室里翻涌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但胸腔里依旧像压着一块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闷痛。他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看着它被夕阳拉得变形,恍惚间竟想起二十年前——沈玥还在的时候,兄妹俩常在傍晚的院子里玩影子游戏,她总喜欢把手指摆成兔子的形状,映在墙上笑个不停。
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不重,却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沈砚没有抬头,他认得这个脚步声——是陆时。自从一起查沈玥和赵静的案子,他听熟了陆时走路的节奏,沉稳,不疾不徐,像他查案时的风格。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没有预想中的追问,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一个带着温热触感的物体轻轻递到了他面前。
沈砚这才缓缓抬头,看到陆时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杯壁上印着警局的标志,已经有些磨损。杯口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陆时的指尖——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因为常年握笔和枪,带着一层薄茧,此刻正小心地捏着杯底,显然是怕烫到他。
“温水。”陆时的声音很轻,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门牌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刚才在茶水间接的,晾了一会儿,温度应该刚好。”
沈砚的视线落在那杯水上。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水的清润气息,驱散了他指尖残留的冰凉。他愣了愣,才慢慢抬起左手,接过了搪瓷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顺着血管慢慢蔓延到心口,像是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轻轻熨帖着刚才被回忆刺痛的地方。
手指碰到杯沿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情绪平复后的余震。他下意识地握紧杯子,指腹蹭过杯壁上磨损的纹路,那粗糙的触感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没事。”沈砚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怕打破这安静的氛围。他没有看陆时,目光重新落回地面,“刚才只是……有点闷。”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失态,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还有冲出走廊时的踉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是“有点闷”。但陆时没有拆穿,甚至没有多问一个字。
沈砚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时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双手插在警服的口袋里,身体微微侧对着他,既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得太远——保持着一个恰好的距离,像是在给予他独处的空间,又默默守在旁边,不让他独自陷在情绪里。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还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沈砚握着温热的搪瓷杯,慢慢喝了一口水。温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暖意,让刚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他又喝了几口,直到杯里的水下去了小半,指尖的颤抖才渐渐停住。
期间,陆时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沈砚身上,却又像是从未离开过——沈砚偶尔抬头时,总能看到陆时的视线在不远处的墙面或地面上,可每当他的情绪有细微波动,比如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杯子,或者呼吸稍微急促时,陆时的肩膀就会轻轻动一下,像是随时准备递过什么,又硬生生忍住,只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沈砚忽然觉得,陆时的关心其实很笨拙。他不像那些擅长安慰人的人,会说温和的话,会拍着对方的肩膀劝“别多想”,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陪着——递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站在不远处守着,不追问,不打扰,却让人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
就像刚才,他冲出会议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做好了被同事追问的准备——毕竟作为一队之长,在案情分析会上失态,实在不算体面。可陆时没有问,只是默默跟出来,递给他一杯温水,然后安静地陪着。这种沉默的关注,比任何安慰的话都更让他觉得放松。
沈砚喝光了杯里的水,握着空杯子,指腹在杯底轻轻摩挲。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大半,天空被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远处的楼房轮廓渐渐模糊。
“走吧。”他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疲惫,“案子还得接着查。”
陆时听到这话,从墙上直起身,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轻点了点头:“嗯。”他没有多问,只是伸手,自然地接过沈砚手里的空搪瓷杯,指尖碰到杯壁时,还特意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杯子已经凉了。
沈砚看着他接过杯子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以前他们一起查案,更多的是上下级的配合,是搭档间的默契,可刚才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沉默陪伴,却让这种关系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被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底下属于“同伴”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会议室的方向走。陆时落后沈砚半步,手里拿着那个空搪瓷杯,目光偶尔会落在沈砚的后背——他注意到沈砚的肩膀还是有些紧绷,步伐也比平时慢了些,显然情绪还没完全恢复。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默默跟着。
走到会议室门口时,沈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陆时一眼。傍晚的最后一点光线落在陆时脸上,他的表情还是没什么起伏,只是眼神比平时柔和了些,没有了查案时的锐利,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刚才……”沈砚顿了顿,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别扭。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习惯了照顾别人,习惯了在下属面前保持坚强,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笨拙”地照顾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陆时像是看穿了他的别扭,不等他说完,就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搪瓷杯,语气依旧平淡:“杯子我待会儿送回茶水间,先开会吧,老张他们还等着。”
沈砚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轻了些。他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会议室,没有再说谢谢,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杯温水,记下了走廊里那十几分钟的沉默陪伴。
会议室里的人看到他们进来,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些,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时,带着几分担忧,却没人敢多问。沈砚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桌上的尸检报告,指尖在“星眠香薰”那几个字上轻轻顿了顿,然后抬起头,声音沉稳:“继续说吧,老张,关于香薰的线索,还有什么补充的?”
陆时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把空搪瓷杯放在桌角,然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他没有看沈砚,却在沈砚说话时,悄悄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刚才他注意到沈砚的指尖有些凉,或许暖和一点,他能舒服些。
这个小动作很轻,轻到会议室里没人注意到。只有沈砚,在空调的冷风稍微减弱时,下意识地看了陆时一眼。陆时正低头看着笔记本,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刚才那个在走廊里递温水、默默陪伴的人,只是他的错觉。
可沈砚知道,那不是错觉。陆时的关心就像他递过来的那杯温水,不张扬,不刻意,带着点笨拙的真诚,却在不经意间,悄悄融化了他心里那块因为愧疚和执念而冻了二十年的冰。
他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卷上。只是这一次,胸腔里的闷痛少了些,多了一丝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力量——他不再是一个人扛着沈玥的案子,身边还有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同伴,陪着他一起,朝着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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