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汗水和疼痛中缓慢流淌。垃圾场成了林野临时的“武场”和庇护所。
阿城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老周的草药和那点烈酒似乎起了作用,断臂的肿胀消褪了不少,虽然还使不上劲,但至少性命无虞,人也精神了许多。他开始帮着老周整理捡回来的破烂,分门别类,或者生火做饭——如果那点简单的熬煮能算做饭的话。
他看向林野的眼神,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敬畏。现在的林野,和他刚认识时那个带着土气、眼神倔强的半大孩子,几乎判若两人。沉默,冰冷,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每一寸肌肉都绷紧着,眼神里时常掠过一丝让人心寒的光。
老周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对林野的“训练”却丝毫没有放松。除了基础的搏杀技巧,他开始教林野一些更细微的东西——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在黑暗中听声辨位,如何观察人的微表情判断其意图。
“打架用刀,动脑也用刀。”老周用烟斗敲着地面,“有时候,一句话,一个消息,比十把砍刀还管用。”
林野似懂非懂,但他把这些话都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们像三个被世界遗忘的人,蜷缩在城市最肮脏的角落,与垃圾和废品为伴。食物依旧是最大的问题。老周捡破烂的收入微薄且不稳定,林野不敢再去码头,只能在棚户区边缘找些零散的、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换取一点点食物,往往还因为年纪小、面生而被压价。
饥饿,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这天傍晚,林野用帮人搬了半天臭气熏天的潲水桶换来两个干硬的窝头,正往回走。路过一个嘈杂的、用破棚子搭成的低档赌坊附近时,他听到了几个蹲在门口抽烟的混混的闲聊。
本来他并没在意,只想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但一个熟悉的名字,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刀疤哥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非要揪出那小子不可!”
“妈的,一个乡下崽子,能跑哪儿去?掘地三尺也得给他刨出来!”
“听说……跟那批‘料’有关?是不是那小子知道了啥不该知道的?”
“谁知道呢!反正刀疤哥发话了,谁提供线索,赏这个数!”一个混混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林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闪身躲到一堆废弃的竹筐后面,屏住呼吸,仔细偷听。
“不过也怪了,这两天都没见狗哥出来晃悠,他平时不是最积极吗?”
“嗨,别提了!狗哥倒霉,好像惹毛了刀疤哥,被叫去训话了,听说还挨了揍,正憋着火呢!”
“为啥?”
“好像就是为那批‘料’的事儿!说是他手下办事不力,差点走漏了风声……刀疤哥骂他是废物,连个小崽子都收拾不利索,还差点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几个混混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低笑。
林野躲在暗处,心脏狂跳。
狗哥被刀疤训斥了?还挨了揍?因为自己?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老周说过,不能只盯着狗哥这条看门狗。而现在,看门狗和他主人之间,似乎出现了裂痕!
狗哥挨了训,憋着火……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模糊的、大胆得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他不敢再停留,紧紧攥着那两个窝头,像一道影子一样,迅速离开了赌坊附近,朝着垃圾场飞奔而去。
回到窝棚,阿城正在用一只手笨拙地生火,老周则坐在角落里擦拭着几件捡来的、稍微像样点的小工具。
林野把窝头递给阿城,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周,眼神亮得惊人。
“周老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我听到一个消息……”
他把在赌坊外听到的,关于狗哥被刀疤训斥、挨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阿城听完,吓得手里的窝头差点掉进火堆里:“刀……刀疤哥都惊动了?完了完了……林野,咱们还是快跑吧!”
老周却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哦?”他摸了摸下巴上扎手的胡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狗崽子被主人揍了……有意思。”
他看向林野:“你想到了什么?”
林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光芒:“狗哥现在,一定很憋屈,很恼火。而且……刀疤哥骂他废物,连我都收拾不了……他肯定更想尽快把我揪出来,将功补过。”
老周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我们……如果我们能让他知道我在哪儿呢?”林野的声音压得更低,“但不是真的让他抓住。而是……让他扑个空。同时,让他觉得,是有人……是刀疤哥身边的什么人,故意给他错误的消息,在耍他,让他难堪?”
窝棚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阿城张大了嘴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野。
老周盯着林野,看了很久,久到林野都以为他会骂自己异想天开。
然而,老周却缓缓地、缓缓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黄牙的、冰冷的笑容。
“小子……”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赞赏的意味,“你这把火,淬得有点意思了。”
“借刀杀人,隔山打牛……虽然还糙得很,但至少,路子有点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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