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揣着满心的慌,鞋跟磕着破庙后小路的碎石子,往赌坊方向疯跑。刚出庙门没几步,眼前忽然一暗,像被块冷硬的黑影罩住。
“不许动!”
呼啦一声,七八个日军从路边矮墙后涌出来,三八大盖的枪托硬邦邦抵住他后背,凉意透过布衫渗进肉里。狗子腿一软差点栽倒,抬头就撞进一双冷沉沉的眼——是藤野,小西身边那个最狠的副官,上回在陈府门口他远远见过一面。
“你……你们要干什么?”狗子声音发颤,手心攥得全是汗,连指尖都在抖。
藤野没说话,靴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裤脚,日语混着生硬的中文:“凤安丢了东西,全城搜捕可疑分子。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狗子心里“咯噔”一下——方才来寻赖子时,路边货郎闲聊的话突然冒出来:说日本人丢了本要紧的册子,小西发了疯,下令挨街挨巷地查,抓着形迹可疑的就先扣起来,半分辩解的余地都不给。
“我……我是良民!”狗子急忙摆手,胳膊肘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枪托,疼得他龇牙,“我没干坏事,就是去赌坊找个朋友……”
“良民?”藤野冷笑一声,手指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节泛白,“证明给我看。”
狗子脑子转得飞快,像被猫追的耗子似的慌,突然想起陈先如,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哥!我哥是陈先如,陈会长!你们认识的,他跟小西太君吃过饭!”
藤野挑了挑眉,眼神更冷了——早上小西让陈先如配合抓抗日分子,陈先如却以“内人病了”躲去医院,正好是个没拆穿的借口。眼下这小子若真是陈先如的亲弟,倒能顺藤摸瓜探探虚实。
想到这,藤野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满脸惶恐的狗子,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狠狠提至眼前,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他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松开手时,狗子踉跄着跌坐在碎石子上,屁股磕得生疼,却不敢喊出声。
“带他去医院。”藤野对身后的士兵下令,声音冷得像冰,“若陈先如认他,就放了;若他说谎……”话没说完,他扫向狗子的眼神里,杀意明明白白。
狗子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双腿发软却不敢再瘫坐,只能撑着地面勉强站起。两个日军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指节捏得他生疼,半拖半拽地往医院方向走。一路上他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进路边的泥坑,都被日军狠狠拽回来,后背撞得生疼。
病房里静得只剩输液管的“嘀嗒”声,谢兰?躺在床上,脸色白如褪纸,连耳尖都没半分血色。嘴唇干裂起了细皮,泛着淡青,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人还撑着。
透明输液管从吊架垂落,药液顺着针头缓缓冲入手背凸起的血管——那血管细得像根脆棉线,每多流进一分,恋儿的心就揪紧一分。她坐在床沿,双手攥着谢兰?的手,指腹反复摩挲冰凉的皮肤,眼泪断了线似的砸在对方手背上,又顺着指缝渗进被褥。
“小姐,您醒醒啊……”恋儿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眼底又红又肿,眼泡快遮住瞳孔,“从昨晚到现在您没睁过眼,您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话没说完,她哽咽着咬住唇,后悔说了丧气话,眼泪却越涌越凶,把谢兰?的袖口浸得发潮。她又反反复复碎碎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小姐无事……”
走廊的灯昏得发暗,冷风从窗缝钻进来,裹着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陈先如坐在长椅上,像被抽了骨头,后背抵着冷墙,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头发炸得像枯草,几缕油腻贴在额角,沾着汗灰;下巴胡茬青黑浓密,嘴角还挂着烟沫。深灰西服早没了挺括,袖口皱得像揉过的废纸,领带歪在脖子上,一颗纽扣崩在口袋里,露出泛皱的白衬衫——自昨晚闯祸,他没合眼、没洗脸,连口水都没沾。
脚边烟蒂堆得像小土坡,烟气裹着他,连头发丝都呛人。“陈先如你就是个畜生!”他突然揪着头发,哑声低骂,声音里全是崩裂的疼——谢兰?被他推得蜷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小腹,米白裙子瞬间被血浸红,那血不是滴,是顺着腿根漫过脚踝,把地毯纹路染得发黑,刺得人眼疼。
这画面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悔意像潮水裹着他,连呼吸都疼。“……我怎么敢对她动手……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我真他妈的混蛋!”
坐了一夜的长椅,后背早僵得发疼,可他不敢靠近病房门——怕见恋儿淬冰的眼神,更怕看谢兰?毫无生气的脸,怕自己那点仅存的理智,一进门就彻底崩了。
走廊烟味还没散,一阵沉闷的军靴声突然传来,混着狗子压抑的咳嗽,把满室安静劈得稀碎。
喜欢红颜变: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红颜变: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