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嘉德殿内,那场暗流汹涌的会面终于草草收场。
何进带着满腹的狐疑和一丝后怕,在他那三百甲士的严密护卫下,离开了皇宫。
郭胜等宦官则惊出了一身冷汗,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既庆幸刺杀未遂,又恐惧于计划败露后何进可能到来的疯狂报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袁绍耳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很好,何进受惊,宦官暴露杀意,矛盾的炸药桶已经被他亲手点燃,只差最后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引爆。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忠心耿耿”地为何进出谋划策,煽风点火,敦促他立刻对宦官采取全面镇压行动,从而迫使宦官做出更极端的反应,为他袁本初的“正义之举”铺平道路。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刘辩,也通过穆顺的渠道,第一时间得知了何进带甲入宫、宦官计划流产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刘辩正对着一盘棋局发呆,闻言,执棋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历史的惯性是强大的,何进果然没有立刻死在嘉德殿。
袁绍的“劝谏”也在意料之中,那个野心家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搅浑水的机会。
但是,危机并没有解除,只是被推迟了,而且变得更加凶险。
宦官一次刺杀未成,只会变得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何进经此一吓,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听从袁绍的建议,对宦官发动更猛烈的清洗。
双方的冲突即将升级,流血的宫变几乎不可避免。
而他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皇帝,却被困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手中能够动用的力量却少得可怜。
穆顺李青只能打探消息,吕布是一把需要时刻警惕的双刃剑,丁原远水难救近火,而且各有心思……他急需一个能够为他出谋划策、统筹全局的人!一个真正的谋士!
光靠他自己这点来自未来的历史知识和机智,对付一时一事或许可以,但要在这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乱局中长久周旋,甚至逆转乾坤,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这个时代的顶尖智者辅佐!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在原本历史轨迹中,本该在此刻登场的名字——陈宫,陈公台!
历史上,正是陈宫在何进被杀、京城大乱之际,为曹操献计,试图稳住局势。
此人足智多谋,性情刚烈,且对汉室抱有忠心,并非唯利是图之辈。
若能在他尚未发迹之时将其招致麾下,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是,怎么找?他现在被困深宫,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如何能秘密派人去寻访一个远在中牟县的小小县令?
刘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跪在下方,因为连续奔波而憔悴不堪的穆顺。
如今,他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这个能力有限却忠心可用的宦官了。
“穆顺。”刘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奴婢在。”穆顺连忙应道,尽管身心俱疲,但眼神依旧保持着决绝。
他已经彻底绑上了皇帝的战车,没有回头路了。
“朕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此事……或许比之前任何一事都要艰难,需要远行,需要寻访,需要辨别。”刘辩缓缓道。
“陛下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穆顺没有一丝犹豫。
“好。”刘辩走到书案前,提笔飞快地写下一封简短的密信,用的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措辞,然后再次盖上他那枚小小的私印。他将密信递给穆顺。
“你立刻想办法秘密出宫,前往河南尹中牟县。”刘辩压低声音,目光灼灼,
“去寻访一个名叫陈宫,字公台的人。他应是中牟县的县令或与之相关的人物。此人胸怀韬略,却屈居下僚,乃国士之才。”
穆顺仔细听着,将“中牟县”、“陈宫”、“陈公台”这几个名字牢牢记住。
“找到他之后,不必多言,先将此密信交予他。”刘辩叮嘱道,
“看他如何反应。若他愿为朕效力,便秘密将其带来洛阳,朕自有安排。若他不愿……也不必强求,立刻返回。”
他无法确定此时的陈宫是否愿意效忠他这个朝不保夕的少年天子,只能赌一把。赌陈宫对汉室的忠心,赌他不甘寂寞的抱负。
“奴婢明白!”穆顺将密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等。”刘辩叫住他,从枕边又取出几件小巧却价值不菲的金玉之物,
“带上这些,作为盘缠和必要时打点之用。一路小心,务必隐秘。”
“谢陛下!”穆顺叩首,起身后毅然决然地再次消失在宫殿的阴影之中。
他就像皇帝手中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一次次冲向未知的危险。
…… 数日后,河南尹,中牟县。
这里距离洛阳不算太远,但气氛却相对平静,似乎尚未被京师的紧张氛围完全波及。县衙后堂,县令陈宫正伏案处理公务。
他年约三十许,面容清癯,目光锐利有神,眉宇间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高和不容于世的孤愤。
他出身寒门,凭借真才实学被举为孝廉,出任中牟县令。
虽然官职卑微,但他却将一县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明断狱讼,百姓称道。
只不过,陈宫的心,却从不满足于这区区一县之地。
他胸怀经纬之才,洞察时局,对如今朝政败坏、宦官专权、外戚骄横、天下暗流涌动的局面忧心忡忡。
他渴望能遇到明主,一展抱负,匡扶社稷,而非在此碌碌无为,眼看着大汉江山滑向深渊。
近日,洛阳方向传来的种种消息——灵帝驾崩、新帝登基、蹇硕伏诛、董卓被召、流言四起——都让他心绪不宁,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多次想上书朝廷,陈述利害,但人微言轻,奏章恐怕连大将军府的门都进不去。
这日,他刚断完一桩邻里争产的琐案,以理服人,双方皆悦而退。
回到后堂,正欲读书静心,却有仆役来报,称衙外有一远道而来的行商,自称有故人书信呈送。
陈宫心中疑惑,他交友并不广泛,何来远道故人?但还是让人将其引至偏厅。
来人正是风尘仆仆、刻意做行商打扮的穆顺。他一路小心谨慎,避开官道,几经周折,才找到这里。
见到陈宫,穆顺不敢怠慢,依着宫中礼节,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道:“可是陈公台,陈县令当面?”
陈宫打量着他,见其虽做商贾打扮,但举止间并无市侩之气,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宫廷仪态,心中疑窦更深:“正是在下。足下是?”
穆顺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双手奉上:“故人托付,将此信亲手交予陈县令。言道,县令观后便知。”
陈宫疑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信上字数不多,字迹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仓促和隐晦:
“宫台先生足下:京师大变在即,豺狼虎豹环伺,幼主孤立,如履薄冰。
久闻先生王佐之才,怀瑾握瑜,岂甘终老于僻壤?愿效仿古人三顾,然身陷囹圄,寸步难行。
特遣心腹,冒死相邀。若念汉室四百年社稷,怜天下苍生黎庶,望先生不弃,共谋匡扶。临书涕零,不知所言。”
落款处,只有一个极其小巧、却清晰无比的玺印——皇帝私印!
陈宫的手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这封信……这口气……这印玺……
是当朝天子!是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帝刘辩!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用如此谦卑恳切的语气,向自己这个小小的县令求助?!还说什么“愿效仿古人三顾”、“身陷囹圄”?!
巨大的震惊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陈宫的心灵!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故人”,竟然是深宫中的皇帝!更没想到,皇帝对时局的看法竟然如此清醒而绝望!“豺狼虎豹环伺”、“幼主孤立”、“大变在即”……字字惊心!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陈宫脑中闪过。皇帝是如何知道他的?此举是何用意?是真心求贤,还是某个政治陷阱?京师局势已经危急到如此地步了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是宫中内侍、面带风霜之色的送信人,又看了看手中那封言辞恳切、甚至带着悲凉气息的密信,心中的怀疑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责任感所取代。
皇帝说得对,他陈宫岂是甘于终老僻壤之人?他满腹才华,一腔热血,不正是为了等待一个能赏识他、能让他施展抱负、匡扶社稷的明主吗?
如今,皇帝虽然年幼,虽然势单力薄,虽然深陷危局,但他看到了危机,他渴望改变,他甚至不惜以天子之尊,向自己这个微末小吏发出求救的信号!
这份胆识,这份诚意(至少信上是如此),这份对时局的清醒认知,打动了陈宫。
“陛下……”陈宫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向穆顺,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京师情况,果真已危急至此?”
穆顺见陈宫态度松动,心中大喜,连忙道:“陈县令,千真万确!大将军与宦官势同水火,杀戮一触即发!
董卓大军虎视眈眈,袁氏兄弟各怀心思!陛下虽有心振作,然左右无人,如盲人夜行,步步惊心!
陛下深知先生大才,故特命奴婢冒死前来,望先生能以社稷为重,施以援手!”
穆顺的话,印证了信中的内容,也加深了陈宫的危机感。
陈宫深吸一口气,在偏厅中踱了几步,内心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此去洛阳,无疑是踏入龙潭虎穴,凶险万分。但另一方面,这或许也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一个能够直接参与中枢、影响天下大局的机会!
若能辅佐幼主,扫除奸佞,稳定朝局,那将是何等的功业!
风险与机遇并存!
最终,士人的责任感、匡扶社稷的理想、以及不甘寂寞的雄心,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对着穆顺,也是对着洛阳方向,郑重拱手道:“臣,中牟县令陈宫,蒙陛下不弃,竟以国士相待!陛下既以社稷相托,宫虽才疏学浅,亦岂敢惜身?!
请回复陛下,陈宫稍作安排,便即刻启程赴京!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虽万死而不辞!”
穆顺闻言,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躬身回礼:“先生深明大义,陛下知之,必欣慰无比!事不宜迟,还请先生尽快动身!
奴婢还需先行一步,回京复命,并为先生安排入城接应之事。”
“好!有劳公公!”陈宫点头。
穆顺不敢多留,立刻告辞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中牟县的街巷之中。
陈宫独自站在偏厅,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密信,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将从这一刻起,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前方是未知的惊涛骇浪,但他义无反顾。
寒士怀才,终遇明主(他希望是),岂能不为知己者搏?
他立刻唤来仆役,开始安排县中事务,准备交接,心中已然飞向了那座风暴中心的帝都洛阳。
而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洛阳城内的杀机,已经浓烈到了极致。
何进在袁绍的不断怂恿下,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宦官集团发动最后的清洗。
而走投无路的宦官们,也正在策划着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更加疯狂和绝望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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