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那句轻飘飘的“凤仪宫”,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在雍帝心头炸开。他盛怒的目光从伏地哭泣的萧明玥身上猛地移开,锐利如鹰隼般射向李德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凤仪宫?皇后?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后宫之中,若论谁最忌惮萧明玥,谁最有可能也有能力布下如此阴毒之局,除了那位看似端庄贤淑、实则将后位与家族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沈令婉,还能有谁?
萧明玥依旧在低声啜泣,肩膀耸动,那般凄楚无助。可若有人此刻能看见她低垂的面容,便会发现,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底,一片冰封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期待。
雍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他是一国之君,不能仅凭猜测和愤怒行事。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搜!”一个字,从皇帝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给朕搜!六宫上下,一处不许遗漏!尤其是凤仪宫,给朕仔细地搜!”
“奴才遵旨!”李德全心头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对那队侍卫和内监厉声道,“皇上有旨,彻查六宫!尔等随咱家前往凤仪宫!”
命令一下,搜查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如同黑色的潮水,转向凤仪宫的方向。一部分人留下继续看守永寿宫,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随着皇帝和李德全,投向了那座象征着后宫权力顶点的宫殿。
雍帝看也没看依旧跪在地上的萧明玥,拂袖转身,声音冰冷:“你也起来,跟着!”
萧明玥在晚翠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倒下,却还是强撑着,低眉顺眼地跟在皇帝身后。她刻意落后几步,将自己置于一个受害者和旁观者的位置。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穿过宫道,肃杀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凤仪宫的守门太监远远见到御驾和这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打开宫门,跪伏在地。
皇后沈令婉显然早已得到了消息。她并未歇息,依旧穿着那身素雅常服,端坐在正殿主位之上,手中捻动着佛珠,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仔细看去,能发现她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见到皇帝带着大队人马闯入,身后还跟着形容狼狈、泪痕未干的萧明玥,皇后眼中适时地闪过一丝惊讶与关切,起身迎上前:“皇上?这般时辰,如此兴师动众,是出了何事?”她的目光扫过萧明玥,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皇贵妃妹妹这是……”
“皇后,”雍帝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她的脸,“李德全,搜!”
他甚至没有解释,直接下达了命令。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强装的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痕:“皇上!臣妾的凤仪宫,岂能……”
“朕的旨意,需要向你解释?”雍帝眼神一厉,那股帝王威压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将皇后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皇后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心头。皇帝的态度,不对劲!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审视!难道……不可能!她做得天衣无缝!
李德全已带着人行动起来。凤仪宫的宫人试图阻拦,被侍卫毫不客气地推开。搜查比在永寿宫时更加粗暴和直接。箱笼被打开,物品被翻检,殿内一片狼藉。
皇后看着这一切,手指紧紧攥住了佛珠,指节泛白。她强撑着仪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些侍卫,尤其是在他们靠近小佛堂方向时,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萧明玥安静地站在皇帝身侧稍后的位置,垂着眼帘,仿佛不敢看这混乱的场景,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决定胜负的时刻,就在下一秒。
突然,一名负责搜查小佛堂的侍卫快步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与之前在永寿宫搜出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布包裹!
“皇上!李总管!”那侍卫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在佛堂供奉桌下隐秘处,发现此物!”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凤仪宫正殿!
皇后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明明……明明只做了一个!明明埋在了揽月轩!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凤仪宫?!还是在她平日礼佛的小佛堂!
雍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风暴来临前的极致阴沉。他死死盯着那个青布包裹,又缓缓移向彻底失态的皇后,眼神中的怀疑变成了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杀意。
李德全上前,同样戴着手套,接过那个包裹。这一次,他动作更快,直接扯开了棉线,展开了青布。
里面,同样是一个梨木人偶,同样粗糙的做工。不同的是,这个人偶心口以朱砂写着的,并非皇帝的生辰八字,而是——已故安懿郡王的名讳与生辰!人偶身上,同样钉着数根银针!
安懿郡王!太后的亲弟弟!
“沈、令、婉!”雍帝从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痛楚,“你好!你真是朕的好皇后!”
诅咒君王已是死罪,诅咒已故的郡王,同样是亵渎皇室、十恶不赦之大罪!而且诅咒的是太后最珍视的弟弟!这无异于将太后和整个皇室尊严踩在脚下!
“不!不是臣妾!是陷害!是萧明玥陷害臣妾!”皇后彻底慌了,她指着萧明玥,声音尖利,仪态全无,“皇上!是她!一定是她!她知道了臣妾……她故意放了这个东西在这里陷害臣妾!皇上明鉴啊!”
萧明玥适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她看着状若疯癫的皇后,仿佛被这指控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皇后娘娘……您……您为何要如此诬陷臣妾?臣妾方才在自己宫中莫名被搜出那等邪物,已是百口莫辩,如今在您宫中搜出此物,您怎能……怎能反说是臣妾陷害?臣妾有何能力,能将东西放入您守卫森严的凤仪宫佛堂之下?”
她逻辑清晰,句句在理。一个刚刚自己被搜出“罪证”的人,怎么可能同时将另一份罪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皇后的核心之地?这根本不合常理!
相比之下,皇后的指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像是在情急之下的胡乱攀咬。
雍帝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一个委屈无助,逻辑分明。他的心,已然偏向了后者。更何况,那诅咒安懿郡王的木偶,彻底触碰了他的逆鳞!沈家,皇后,她们竟然敢如此!
“沈令婉!”雍帝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看着皇帝那冰冷的、再无一丝信任的眼神,又看看萧明玥那看似柔弱实则步步为营的姿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腿一软,瘫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她不仅没能除掉萧明玥,反而将自己,将沈家,都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皇后绝望的、压抑的呜咽声。
萧明玥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执掌她生死的女人,如今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这一局,她赢了。
赢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赢得彻底,也赢得……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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