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喧嚣散去,定州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杨延昭重返宣抚使司,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西征之前的模样。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张耆的存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虽看似平复,水下却已暗流涌动。
杨延昭并未因朝廷的猜忌而束手束脚,反而以更积极的态度投入到北疆军务的整顿与建设中。他深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足够无可挑剔,才能在这场无形的博弈中占据主动。
他加大了新式军械的研发和列装力度,尤其是针对辽军铁骑的强弩和针对西夏步跋子的壕沟、拒马战术,都在各军中进行推广和演练。同时,屯田戍边的政策也被推行到极致,广袤的边境线上,军堡与农田交错,既保证了粮食部分自给,也构建了纵深的防御体系。
张耆则继续履行着他“协理防务、核查军资”的职责,每日里不是翻阅账册,便是巡视各军寨、武库,偶尔还会召集一些中下层军官询问情况,态度依旧谦和,问询依旧专业。他与杨延昭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公事往来,礼数周全。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进行。
宣抚使司,书房。
杨延光将一份名单放在杨延昭的案头,低声道:“六郎,查清楚了。近两个月来,张耆以各种名义,私下接触过的中下层军官,共计四十七人。其中,游击、都头一级三十五人,营指挥使九人,军都指挥使三人。”
杨延昭拿起名单,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大部分他都有印象,多是些有真才实学但或因性格、或因出身而不得重用的军官,也有少数是些心思活络、善于钻营之辈。
“他都问了些什么?”杨延昭放下名单,语气平淡。
“多是询问日常操练、军械损耗、士卒饷银发放是否及时、以及对……对太尉您和北疆现行军策的看法。”杨延光顿了顿,补充道,“据我们的人回报,张耆问话很有技巧,从不直接批评,多是引导对方倾诉,偶尔会流露出对某些军官‘怀才不遇’的同情,或对北疆‘某些惯例’表示‘理解但担忧’。”
杨延昭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倒是懂得收买人心。那些军官反应如何?”
“大部分人都很谨慎,只谈公务,不涉其他。但也有几人,似乎对张耆的‘赏识’颇为受用,言语间多有抱怨,尤其是一个叫孙敬的营指挥使,曾酒后对同伴言,若在张制置使麾下,必不至蹉跎至今。”
“孙敬……”杨延昭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能力尚可,但心胸狭隘,好大喜功,之前因与同僚争功被申饬过。“盯着他,但不必打草惊蛇。”
“明白。”杨延光点头,随即又呈上一份密报,“还有一事。我们安排在张耆随从中的眼线回报,前日深夜,张耆的一名亲随,曾秘密出城,在城东十里铺的一间废弃土地庙内,与一形迹可疑的商人模样之人接触,停留约一刻钟后各自离去。我们的人试图跟踪那商人,但对方极其警觉,在林中绕了几圈后便失去了踪迹。”
“商人?”杨延昭目光一凝,“可看清样貌?有何特征?”
“天色太暗,未能看清样貌。只隐约见其身形不高,动作敏捷,离去时骑的是一匹契丹常见的河曲马。”
契丹马?杨延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张耆的心腹,深夜密会一个形迹可疑、可能来自辽国的人?这绝非寻常!
“那间土地庙,查过了吗?”
“查过了,内外并无任何物品遗留,对方很谨慎。”
杨延昭沉吟片刻,道:“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张耆及其所有随从人员的动向,特别是夜间。另外,让我们的‘探事马’出动,重点排查近期入境的可疑商队,尤其是与契丹有关联的。记住,要绝对保密,不可让张耆有所察觉。”
他心中警铃大作。张耆若只是朝廷派来监视制衡他的,尚在规则之内。但若其与辽国有所勾结,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不仅仅是权力斗争,而是叛国!
“难道他王钦若一党,为了扳倒我,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辽人暗通款曲?”杨延昭心中念头飞转,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王钦若虽擅权谋,但通敌之罪,一旦败露,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未必有这个胆子。或许,这只是张耆的个人行为?或是辽人的反间之计?
无论如何,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张耆的制置副使衙门内。
烛火摇曳,张耆独自坐在书房内,面前摊开的并非兵书或账册,而是一封以密语写就的短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信是今日清晨,通过一个看似前来售卖皮货的商人送来的。信中说:“北院动向有异,似有另立炉灶之意。耶律隆庆与南朝某贵人往来密切,所图非小。望君谨慎,早做打算。”
“南朝某贵人……”张耆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变幻不定。这封信来自他在辽国南京布下的一条极其隐秘的暗线,消息通常极为可靠。信中所指的“南朝某贵人”,虽然语焉不详,但结合他近日察觉到的一些蛛丝马迹,让他产生了一个极其不安的猜想。
难道朝中除了王相之外,还有地位更高的人,与辽国暗中有联系?他们所图何事?是针对杨延昭,还是另有所谋?自己这个“监军”的角色,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位置?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甚至……弃子?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原本以为奉旨北上,监视杨延昭,虽有些风险,但也是简在帝心、前程远大的美差。如今看来,这北疆的水,远比想象中要深,要浑!
他必须弄清楚,那个“南朝某贵人”究竟是谁?耶律隆庆又想干什么?否则,他很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人。”张耆收起密信,在灯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一名亲随应声而入。
“去,请孙敬孙指挥使过府一叙,就说本官有些军务上的细节,想向他请教。”张耆吩咐道,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温和儒雅的神情。他需要更多来自北疆军队内部的信息,需要更快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网络。那个孙敬,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数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边境传来。
淤口寨以北约三十里的一处宋军小型烽燧,在夜间遭到不明身份骑兵的突袭,烽燧内一队(五十人)士卒全部殉国,无一幸免。袭击者手段狠辣,行动迅速,临走时不仅焚毁了烽燧,还在墙上用鲜血画了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
“铁狼司!”杨延光接到军报,立刻找到了杨延昭,脸色极其难看,“和之前在定州城外伏击的那伙人手法一致!他们又来了!”
杨延昭看着军报,目光冰冷。耶律斜轸果然贼心不死,而且这次将目标对准了边境线上防御相对薄弱的烽燧。
“这是挑衅,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布防漏洞。”杨延昭沉声道,“传令边境各军寨、烽燧,提高警戒,加派夜间巡逻队。令杨延嗣率五千精骑,沿边境线进行游弋支援,发现小股辽军,坚决打击!”
“是!”
“还有,”杨延昭叫住正要离开的杨延光,“淤口寨遇袭,距离王贵被贬的新兵营不远。你亲自去一趟新兵营,见一见王贵。”
杨延光愣了一下:“六郎的意思是?”
“告诉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或许很快就要来了。”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让他把新兵营里那些憋着一股劲、想要雪耻的老兵油子,给我挑出一批来,组织一支特别的‘猎狼队’,装备最好的弓弩和短兵,由他亲自带领,专门对付这些来自‘铁狼司’的老鼠。”
杨延光眼睛一亮:“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杨延昭独自留在书房,将烽燧遇袭事件与张耆心腹密会辽人、以及那封指向“南朝某贵人”的密信联系在一起。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联系?耶律隆庆的“另立炉灶”,与铁狼司的频繁活动,是否都是辽国新一轮对宋战略的一部分?而那个神秘的“南朝某贵人”,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从定州移到淤口寨,再移到辽国的南京析津府,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己,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心。
“看来,光是防守,已经不够了。”杨延昭喃喃自语,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辽国南京的那个点上,“必须想办法,把主动权夺回来。”
喜欢重生杨家六郎,看我如何逆天改命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重生杨家六郎,看我如何逆天改命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