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子,你胡涂啊,这明明是急性肺炎。”
“你不能乱来啊。耽误了治疗要变肺痨的。“
“王先生,我再说一次,老爷子得的是急性肺炎。”
身穿雪白旗袍,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二太太梁婉仪,声音尖锐,涂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王江的脸上。
“盘尼西林,现在只有盘尼西林能救他的命。”
”老爷子烧糊涂了。你们说是不是?“
扶博士推了推金丝眼镜,用一种夹杂着英文的粤语说道:“王先生,病人的肺部有明显啰音,高烧不退,这是典型的symptom,我们不能再用这些不科学的草药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扶博士的眼神里,充满了现代医学对传统医术的轻蔑。
王江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不受外物侵扰的石像。
”你们,你们---“
霍老爷子指着二太太。
房间里只剩下霍老爷子的咳声。
二太太一屁股坐到床上:”达令,你不能不听我的呀。我是真心为你好呀!“
霍家大少霍震庭在床前来回踱步,西装外套的肩头沾了些不知从哪蹭来的灰尘,他却浑然不觉。
一边是港岛西医界的权威。
另一边,是上次将父亲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王江。
他的心脏被两股力量撕扯,焦灼感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来。
“咳……咳咳……”
内堂卧房里,传来霍老爷子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声都扯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咳嗽声稍歇。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弄死我,分家产?我说话都还管用了?“
“达令!”
“砰”的一声闷响,是手掌用力拍击黄花梨木床沿的声音
”照我的做!“
霍震庭瞬间停下了脚步。
梁婉仪脸上的妆容有一瞬间的扭曲,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怨毒。
她猛地一甩手,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留下冰冷的一句话。
“好,好得很。我不管了。”
“治死了人,我看到时候大少你,怎么跟整个霍家交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怒火,渐行渐远。
扶博士也冷哼一声,拎起他的牛皮诊箱,轻蔑地扫了王江一眼,跟着梁婉仪、二少离开了。
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与内室传来的沉重呼吸。
王江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那场尖锐的对峙只是一阵拂过耳畔的风。
他蹲下身,打开随身带来的那只半旧的木制药箱。
箱盖掀开,一股浓郁又复杂的草药香气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
一排排用油纸包好的药材整齐码放,每一包上都用毛笔写着隽秀的药名。
他从中取出几包,递给旁边的下人。
槟榔。
使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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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驱杀寄生虫的君药。
“准备一口砂锅,要新的。”
王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用最好的银丝炭,文火慢煎。”
他又转向一直跟在身后的人。
“小美!”
“从现在起,药锅三步之内不许离人。”
“直到药煎好为止。”
两人重重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很快,小美在中厨里生好了炭火,崭新的砂锅架在上面,清水与药材一同入锅。
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随着温度升高,一股浓郁的药香开始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庭院。
王江没有守在药锅旁,反而走到庭院中一棵桂花树下,对同样跟出来的霍震庭招了招手。
“霍少,过来聊聊。”
霍震庭满腹心事地走过去。
“王先生,家父他……”
“霍老爷子意志坚定,这是好事。”
王江打断了他,声音平静,他开始不紧不慢地分析霍老爷子的病情,从发病初期的症状,到为何判断是肺吸虫病,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他的声音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些看似在忙碌,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聚焦在了谈话的两人身上。
药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深褐色的药汤在锅里翻滚。
守在锅旁的小美,觉得有些口干,下意识地转身,想去屋檐下的桌上取水壶。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
一个一直低着头洒扫的下人,身形动了。
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瞬间,袖口里滑出一只小小的油纸包。
手指一弹。
那包药粉便无声无息地落入沸腾的药锅之中,连一圈明显的涟漪都没有激起,便迅速溶解在了深色的药汤里。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隐蔽到了极点。
做完这一切,那下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不远处,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
梁婉仪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的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嘴角勾起一道难以察觉的弧度。
半个时辰后。
药香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江哥,好了。”
阿彪用厚布垫着手,小心地端起砂锅,将煎好的药汤倒入一只干净的白瓷碗中。
药汤色泽深沉,表面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热气。
他双手捧着碗,稳稳地端到王江面前。
“江哥。”
王江接过药碗。
碗壁温热,触感踏实。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将这碗承载着霍老爷子性命的药汤送进房内。
王江却没有动。
他只是端着碗,将它缓缓凑到鼻尖。
轻轻一嗅。
这一世融合原主记忆,更是修练术法之人,五感早已远超常人。
王江的眉头,在吸入那股气味后,瞬间锁紧。
空气中飘散的是槟榔、使君子混合多种辅药后产长的浓郁苦香。
但在这碗里,就在他的鼻尖下,他还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在其中的异味。
那味道很淡,却很明确。
腥。
还带着一丝隐晦的涩。
这个味道……
王江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马钱子,提炼出的微量气息。
马钱子,剧毒之物。
单独使用已是凶险,若与他方中的槟榔、使君子等驱虫药同用……
药性相激,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在极短时间内引发服用者全身剧烈抽搐,角弓反张,呼吸肌麻痹。
造成的死状,与癫痫发作后的力竭而亡,几乎一模一样。
好毒的计。
王江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快得无人捕捉。
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他端着那碗致命的毒药,平静地转向霍震庭。
“火候不对。”
“这碗药废了。”
王江手腕一斜,将整碗药汤毫不犹豫地泼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
深褐色的药液迅速渗入石缝,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我亲自重新煎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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