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听了这话，便起身走到门口，套上一条裤子。
又随手披了件衬衫，一边扣着纽扣一边说道：
“有女同志在场，我就不方便太随意了。
没关系的，我和亮平这么多年的交情。
一点小误会哪能影响什么？你说是不是，亮平。”
侯亮平心里却有些不快，觉得陆亦可太拖泥带水了。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屋里这么多古玩字画，
还不快点拿出搜查令，把东西带走？
干嘛还在这儿寒暄客套？直接带走不就完了！
这种时候还讲什么情面？
侯亮平沉默不语，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祁同伟倒也不在意，他当然清楚。
这几个人来可不是来叙旧的，而是冲着找证据来的。
这么多年警察也不是白当的，他知道他们那一套。
所以神情自若地看着几人，好像在等他们开口一样。
陆亦可也赶紧接话：
“祁厅长，是这样的，我们局一直在跟进大风厂的案子，这件案子背后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当时您正好在现场，所以我们想请您帮忙理一理，特别是关于蔡成功这个人。虽然我们已经控制了他，但还有许多细节不清楚。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也就直接请教了，希望您能帮我们理清楚一些线索。”
此时的陆亦可，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锋芒，在祁同伟面前，就像只温顺的小羊羔。
祁同伟当然明白，这不过是表面功夫。
这个女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听了她的话。
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对几人说道：
“既然你们找上门来，我也不能不帮忙。我手头有些材料，你们可以看看。不过这材料你们拿去可以，但千万别说是从我这儿拿的，我不想惹麻烦。看在亮平的份上，我就帮这一把。你们跟我去书房吧。”
祁同伟心里自有打算，书房自然是重点“布置”过的地方。
那里的藏品比外面更精贵。
走在后面的几人眼神交汇，掩饰不住的兴奋。
外面都这么丰盛，书房里肯定更不得了。
现在他们找到的越多，等会拿出搜查令时就越有底气。
所以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跟着祁同伟进了书房。
果然，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骏马图。
林华华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把包捧在胸前，悄悄拍下了落款处的印章。
祁同伟一边假装翻找文件，一边用余光瞄到她的小动作，心中暗笑，却不动声色。
他抽出一份文件递给陆亦可，说道：
“这是厅里关于大风厂工会的一份调查材料，里面有证据显示，蔡成功其实在工人中很有人望。早在他和山水集团签贷款协议的三天前。就已经签了不再担任工会股权代表的声明而且还在公证处做了公证。就在他和山水集团正式签约的当天。他用自己和工人的股权作为质押，贷了六千万。三天后，他又把工会的公章还了回去。这份材料里都有详细记录。至于你们怎么用，我就不过问了，我只能帮到这儿。”
陆亦可听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她太清楚这份材料的分量了。
有了这个，就等于推翻了他们之前的判断——
原来不是山水集团强取豪夺，
而是大风厂的工人自己撕毁了协议，
甚至可能胁迫正府，获取了不当利益。
这事，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看来他们的注意力一开始便偏离了方向。
如今的受害方，才是这场风波真正的发起者。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无论成败，都要把山水集团吃定了。
难怪陈岩石现在按兵不动，真的是利欲熏心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们内部的问题。
这件事果然如祁同伟之前所预料的一样。
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她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侯亮平。
而此刻的侯亮平，哪还顾得上想大风厂的事。
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古董文物。
就在这个时候，林华华开口了。
“祁厅长，这幅画真的出自大师之手吗？
我以前只在教科书上见过他的骏马图呢！”
林华华的声音清脆悦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点“御姐范”。
祁同伟笑了笑，随即补充道。
“这是‘骏马图’，你课本上的是‘奔马图’。
虽然都是大师的作品，但这幅更像是随手之作。
好在还有落款，不然价值可就差远了。”
听他这么说，林华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侯亮平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他自进屋以来第一次开口。
“祁同伟，我代表反贪局对你住所进行搜查，请出示你的配合义务！这是搜查令。”
说完，他从衣服里抽出一张纸。
这纸，正是祁同伟的命门所在。
侯亮平此前在祁家一言不发。
此刻开口，便是“雷霆一击”。
反贪局的搜查令，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张通往深渊的通行证。
只要有了它，就意味着你已经彻底被组织盯上了。
没人会天真地认为，只要被查就一定没问题。
在这个圈子里，谁都知道，没有人是真正干净的。
所以，祁同伟此刻已是危如累卵。
侯亮平三人虽然清楚自己的任务，但真要当着祁同伟的面摊牌时，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毕竟，这是祁同伟啊。
整个汉东最耀眼的精英，不是别人。
能亲手把他扳倒，三人都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未来的风光景象。
但这一切，早在祁同伟的预料之中。
他神色如常，只是轻轻点头，坐在皮质躺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侯亮平。
“让我看看，你们凭什么搜查我家？”
这句话一出，侯亮平愣了一下。
在他以往的执法经历中，从未有人提出要看搜查令的真实性。
这还是头一遭，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还是身后的林华华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把那张搜查令递了过去。
祁同伟看着这张熟悉的文件，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曾亲手签署过无数次，如今却是第一次被人拿着来对付自己。
“涉嫌与山水集团的非法交易……这个理由，怕是不够吧？”
此言一出，三人脸色微变。
实话实说，确实有些牵强。
毕竟祁同伟身份特殊，是一省公安系统的最高领导之一。
这种级别的搜查，按理应由中央批准。
侯亮平却敢单枪匹马闯上门来。
可见他作风强硬，也可见他对祁同伟早有想法。
侯亮平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祁厅长，这搜查令您看清楚了？那我们现在开始搜查，您该配合一下吧？”
祁同伟却摇了摇头，随手将那张纸丢在地上。
语气不紧不慢：“亮平，我知道你的手段。
连欧阳靖都能从李达康的车里拖出来，伪造个搜查令对你来说也不难吧？说实话，当年我还是副厅的时候，这种文件我替厅长签过不少。
你现在，给季长明打个电话。
开免提，让他亲口跟我说——你们检察院，要搜我祁同伟的家！”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张搜查令的确不是正式流程下来的。
正是侯亮平擅自拟定，署名季长明。
上一次逮捕令也是这样，这正是李达康冲季长明发火的原因。
而祁同伟，恰恰抓住了这个把柄。
他知道这些潜规则，更知道一旦摆上台面，侯亮平他们根本扛不住。
一时间，三人站在原地，就像被训斥的下属，狼狈不堪。
祁同伟见状，继续不紧不慢地加了一把火。
“被我说中了吧？在我面前耍这套，你们还差得远呢，回去再修炼几年吧！亮平，咱俩是兄弟，我不跟你计较。
可你身后的这两位检察官，我倒要和他们好好聊聊，算什么东西！”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侯亮平就感觉到了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自己。
他虽然是局长，但此刻的情况远比表面复杂得多。
他这个局长是空降下来的，而眼前的两位，却是局里根深蒂固的骨干。
他们要是不听你的，那你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反贪局长还怎么干？此刻的侯亮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几声忙音后，季长明的声音传来：“亮平，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说吧。”
侯亮平定了定神，开口道：
“检察长，是这样的。
大风厂的案子有了关键性进展，公安厅长祁同伟有重大涉案嫌疑。
我已经根据您的指示，对祁同伟签发了搜查令，搜查其住所。
现在祁同伟要求核实搜查令的真实性，所以我特地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不得不说，侯亮平此时脑子还算清醒。
他巧妙地说出“根据您的指示”，虽然没有明说是自己签的字，却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
但这一招，也等于把季长明推上了风口浪尖。
季长明心里很清楚，侯亮平这次恐怕是空口白牙。
不像上次抓欧阳靖，是有确凿证据的。
这次更像是在赌一把。
但侯亮平这一通电话，也透露出一个信号——他手里可能真的掌握了一些东西，只是没明说。
季长明能感觉到，这事很关键。
侯亮平自从来到汉东，就没消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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